苏白平静地站在广场中央，那根曾搅动三界风云的金箍棒，被他随意地扛在肩上。他身上的月白道袍在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风暴中，未沾染一丝尘埃。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那些呆若木鸡的妖王，望向广场的边缘。
在那里，虎威正用那双布满血丝的虎目，死死地盯着他。这位虎族的大帅，身上的铠甲在刚才的自残中己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可他的腰杆，却挺得笔首。
在他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虎族妖兵，是那些从藏身处走出来的，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鼠族。
他们看着苏白，眼神复杂。
虎威深吸一口气，推开身旁搀扶他的族人，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他走到苏白面前三步远的地方，没有任何犹豫，“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那坚硬的虎头吞云铠的护膝，与满是碎石的地面碰撞，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大王！”
虎威的声音沙哑，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他低下那颗高傲的虎头，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地面。
“请您为我们……为斯哈哩国，做主！”
随着他这一跪，他身后那数百名虎族妖兵，也齐刷刷地单膝跪地，甲胄碰撞之声，连成一片。
紧接着，是那些鼠族。
以须发皆白的老族长鼠明为首，成百上千的鼠妖，如同退潮的海水，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他们没有虎族那般整齐的动作，也没有那般响亮的甲胄之声，他们只是沉默地，将自己的额头，一遍又一遍地，重重地叩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苏白将目光转向鼠明长老。
“长老，当年斯哈哩国被毁，究竟是何缘由？”
鼠明长老抬起那张布满皱纹与泪痕的脸，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五十年前，这恶贼突然降临我国，不由分说，便推倒了大圣爷的神像，要我等供奉他那劳什子的‘黄风老佛’。我族不从，他便……他便用妖风，屠我族人，占我疆土，视我族类为血食……”
“是吗？”
苏白打断了他的话，他缓缓蹲下身，与地上那只黄毛貂鼠的视线齐平。
“黄风怪，他说的是全部的真相吗？”
“呸！”黄风怪啐出一口血沫，“成王败寇！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苏白不再多言，他那双赤金色的眼瞳之中，两道凝如实质的金光，骤然射出钉入了黄风怪的神魂深处。
【破妄之眼】！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从黄风怪的灵魂深处爆发。
在他的感知中，眼前的世界瞬间崩塌。那只金毛猴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手持擎天巨柱，脚踏九幽黄泉的无上魔神！那魔神的一双眼，如同两轮燃烧的太阳，散发出的光芒，足以洞穿他神魂的每一个角落，将他五百年来所有隐藏的秘密，所有的阴暗与龌龊，都无情地灼烧，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说。”
一个威严、宏大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说出……真相。”
他张开了嘴，用如同梦呓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将那段被他埋藏了五十年的往事，一字一句地吐露了出来。
“是……是灵吉……”
“是灵吉菩萨……他觊觎我的三昧神风，说我这神通有伤天和，要我交出修炼的法门，去小须弥山听他讲经，做他的护法……”
“我不肯……我这神通乃是天生，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怎能交予他人！”
“他便……他便威胁我，说我若不从，便要上奏天庭，禀明玉帝，说我私炼邪术，为祸一方，要将我……将我打回原形，永世不得超生……”
“我没办法……我斗不过他……我只能逃……”
“我逃到了斯哈哩国，看到那些鼠妖供奉那只死猴子，我便……我便恨！凭什么他孙悟空能大闹天宫，能搅乱三界，最后还能得一个斗战胜佛！凭什么我就要像一条狗一样，被人追杀，连安身之地都没有！”
“我恨灵山！我恨天庭！我更恨那只猴子！所以……所以我要推倒他的神像，我要让这些信奉他的蝼蚁，都给我跪下！我要让他们知道，这个世道，所谓的齐天大圣，屁用都没有！”
黄风怪的声音充满无尽的屈辱与不甘。
所有妖魔，包括虎威在内，都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他们从未想过，这桩持续了五十年的血案背后，竟然还牵扯着灵山的菩萨。
而那些鼠妖，在短暂的震惊之后，脸上露出了更深的悲哀。
原来，他们一族的苦难竟只是源于一位菩萨的贪念。
何其荒谬！何其可悲！
“杀了他！”
不知是谁，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发出了一声悲愤的嘶吼。
“杀了他！为我们的族人报仇！”
“对！杀了他！把他千刀万剐！”
压抑了五十年的仇恨，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爆发。无数的鼠妖从地上爬起，他们赤红着双眼，挥舞着手中简陋的武器，甚至只是用牙齿和爪子，便要冲上前去，将那个罪魁祸首撕成碎片。
场面，瞬间失控。
苏白缓缓地抬起了右手。
所有冲上前的鼠妖，都停下了脚步，他们看着那只抬起的手，鼠妖都安静了下来。
苏白收回了按在黄风怪神魂上的目光，那两道金光敛去。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扫过那些神情各异的妖王扫过那些悲愤交加的鼠族。
“今日。”
他的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我苏白，非以黑风山之主，而是以花果山水帘洞之名，以大圣继承者之名，在此，为斯哈哩国，讨还一个公道。”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声音也随之变得冰寒。
“黄风怪，你罪孽深重，屠戮无辜，其罪一也；你迁怒于人，毁人信奉，辱及大圣，其罪二也；你身为妖族，却甘为灵山爪牙，奴颜婢膝，其罪三也。”
“数罪并罚，当……”
苏白的语速放缓，一字一顿，如同九幽之下的判官在宣读着最终的判词。
“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道米粒大小的金色光点，从他的指尖飞出，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黄风怪的眉心。
黄风怪那双怨毒的眼睛，猛地瞪大，眼中的所有神采化作了一片死寂的灰白，他的身体从眉心那一点开始，寸寸龟裂，化作了最微小的金色光点，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尘埃缓缓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形神俱灭。
一代妖王，就此彻底陨落。
广场上，鸦雀无声。
许久。
“呜……呜呜呜……”
压抑的哭声，从鼠族的人群中传来。
鼠明长老老泪纵横，他带着所有的族人再次朝着苏白深深叩首。
苏白转过身目光扫过那些依旧跪伏在地的各路妖王。
“都起来吧。”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那些妖王如蒙大赦，一个个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垂手侍立连头都不敢抬。
苏白看向虎威和鼠明。
“从今日起，这黄风岭，便更名为斯哈哩国。”
“你们的家，回来了。重建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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