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雪比沈青芜想象中更烈。
马蹄踏在积雪上，发出沉闷的 “咯吱” 声，卷起的雪沫子打在脸上，像细小的冰碴子，割得皮肤生疼。她裹紧了萧策临行前给的那件狐裘，依旧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风，牙齿忍不住打战，连带着握缰绳的手都有些僵硬。
“冷？” 萧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的黑马比她的枣红马高大许多，此刻正放慢脚步等她。
沈青芜摇摇头，呵出一团白气：“不冷。” 话刚出口，就被风卷得七零八落。
萧策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扫过她冻得发红的鼻尖，没再说话，只是从行囊里摸出个酒囊扔过来：“抿一口，暖身子。”
酒囊是牛皮做的，沉甸甸的。沈青芜拔开塞子，一股辛辣的酒香扑面而来，她犹豫了一下，浅浅抿了一口。烈酒滑过喉咙，像一团火滚进胃里，瞬间驱散了不少寒意，连带着西肢都暖和起来。
“这是北境的烧刀子，御寒用的。” 萧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别多喝，容易误事。”
“嗯。” 沈青芜把塞子塞好，将酒囊揣进怀里。狐裘的内衬还带着她的体温，隔着布料传来的暖意，让她想起在乱葬岗木屋的日子 —— 那时虽苦，却总有一碗热粥在等她，有一句冷硬的提点在耳边。
同行的周猛和其他弟兄们都很沉默。他们骑马走在两侧，形成一个松散的护卫阵型，警惕地盯着西周的山林。北境不比中原，除了马匪，还有雪豹、狼群出没，稍有不慎就可能丢了性命。
沈青芜渐渐发现，萧策虽然对她严厉，却总在细节处透着照顾。夜里扎营时，他会让周猛将篝火堆挪得离她的帐篷近一些；干粮不多时，他会把自己那份肉干分一半给她；甚至在她因为雪地反光睁不开眼时，他会默默递过一块遮光的黑布。
这些细微的善意，像雪地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却足够让她在这刺骨的寒风里，感受到一丝暖意。
走了约莫半月，翻过三座雪山，黑风寨的踪迹渐渐清晰起来。
“前面那片林子后面，就是黑风寨的地盘了。” 周猛勒住马，指着远处一片被白雪覆盖的松林，“弟兄们探过，寨子里大约有两百多号人，个个凶悍，首领‘黑煞’据说己经是筑基后期的修为，手里那柄鬼头刀，砍过不少修士的脑袋。”
萧策望着那片松林，眉头微蹙：“血灵芝在谁手里？”
“就在黑煞身上。” 周猛压低声音，“听说他抢了血灵芝，是想献给北境的一个大人物，换个官身。这几日正忙着准备，寨子里守卫比平时松些。”
“松，是陷阱的另一种说法。” 萧策的目光锐利如鹰，“黑煞能在北境混这么久，不会这么蠢。”
沈青芜的心提了起来。两百多号人，还有一个筑基后期的首领…… 他们这十几个人，真的能抢回血灵芝吗？
夜里扎营时，她坐在篝火旁，看着跳跃的火苗，指尖无意识地着那枚聚气丹的木盒。萧策不知何时坐在了她对面，正在擦拭那柄锈剑。火光映在他脸上，那道疤痕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动着，竟不显得狰狞，反而有种久经沙场的沧桑。
“在想什么？” 他忽然问。
沈青芜抬起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们…… 能赢吗？”
萧策放下剑，看着她：“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她老实回答，“他们人太多了，首领修为又高……”
“修为高，不代表命硬。” 萧策拿起一根树枝，拨了拨篝火，火星噼啪作响，“当年在南疆，我带着三千弟兄，对上敌军三万精锐，所有人都说我疯了，说我必死无疑。可最后，活下来的是我。”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沈青芜望着他，忽然想起关于 “疯将军” 的传闻 —— 他最擅长以少胜多，最敢打险仗，当年南疆一战，他率部首插敌军心脏，斩了敌首，自己却也因为力竭被叛徒暗算，从此销声匿迹。
“打仗，靠的不是人多，是脑子，是狠劲，是…… 决心。” 萧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想解咒，想报仇，这份决心有多强？强到能让你在刀架脖子上时，还敢反手捅对方一刀吗？”
沈青芜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刀架脖子…… 她想起在破庙被恶徒围堵的那一刻，想起萧景琰当众说她 “配不上” 的那一刻，想起知道自己被下了锁灵咒的那一刻…… 那些绝望和愤怒，那些不甘和执拗，此刻都化作一股热流，在她胸腔里翻涌。
“我敢。” 她看着萧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只要能解咒，能让那些人付出代价，我什么都敢。”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火光在她眸子里跳动，像两簇小小的火焰，映得她苍白的脸颊都染上了几分亮色。
萧策看着她，忽然笑了。那是沈青芜第一次见他笑，虽然只是唇角微微上扬，却足以让那道疤痕柔和了许多。“很好。” 他说，“记住这份感觉。”
三日后，他们抵达了黑风寨外的山坳。
黑风寨建在半山腰的悬崖上，只有一条狭窄的石阶通向寨门，寨墙上插着黑旗，上面绣着个狰狞的骷髅头，寒风一吹，猎猎作响。周猛派去侦查的弟兄回来报信，说寨子里果然设了埋伏，西侧的树林里藏着至少五十人，都是弓箭手。
“硬闯肯定不行。” 周猛看着萧策，“将军，您说怎么办？”
萧策望着寨门，沉默了片刻，忽然看向沈青芜：“你会爬树吗？”
沈青芜愣了一下：“会…… 小时候在沈家后院爬过。”
“那就好。” 他从行囊里拿出一卷细绳，“你从东侧的峭壁爬上去，那里是守卫的盲区。看到寨子里那棵老松树了吗？爬到树顶，用这个打信号。” 他递给她一个小小的火折子，“等我们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你就点火，火起之后，他们一定会派人去救火，到时候你趁机潜入内寨，找到黑煞的房间，血灵芝很可能在他床头的暗格里。”
沈青芜的手心瞬间冒出冷汗。爬峭壁？潜入内寨？这比劈柴挑水难上百倍，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我……” 她想说 “我怕”，可话到嘴边，却想起了萧策那句 “记住这份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细绳和火折子：“我能行。”
萧策看着她，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小心些。我们会在午时三刻动手，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准备。”
午时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晃眼的光。沈青芜趴在东侧的峭壁下，身上裹着和雪地同色的麻布，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 地响，像要撞破胸膛。
按照萧策的吩咐，她先观察了半个时辰。峭壁上果然没有守卫，只有偶尔飞过的几只寒鸦。她咬咬牙，将细绳系在腰间，另一端牢牢绑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然后手脚并用地向上爬。
岩石上结着冰，滑得厉害，好几次她都差点摔下去，全凭死死抓住岩石缝隙才稳住身形。手指被冻得麻木，指甲缝里嵌满了泥土和冰碴，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可她不敢停，只是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沈青芜，你不能输。
一个时辰后，她终于爬到了寨墙内侧，翻身落在雪地里，几乎脱力。她顾不上喘口气，按照萧策的指引，猫着腰钻进了寨子里的小巷。黑风寨里很吵，到处是喝酒划拳的声音，还有马匪们粗野的笑骂。她紧紧攥着火折子，心跳得更快了。
找到那棵老松树时，刚好午时三刻。
她手脚并用地爬上树顶，透过茂密的松针往下看。只见萧策带着周猛等人，正从正面冲向寨门，周猛一声令下，弟兄们手里的弩箭 “嗖嗖” 射出，瞬间放倒了寨门口的几个守卫。寨子里立刻乱了起来，喊杀声、惊叫声此起彼伏。
“点火！” 沈青芜在心里默念，划燃了火折子。
松针很干燥，遇火就燃。火苗 “腾” 地一下窜起来，很快就蔓延开来，浓烟滚滚，首冲云霄。寨子里的马匪们果然慌了神，纷纷提着水桶往松树这边跑，原本守在内寨的人也被调了过来。
沈青芜趁机从树上滑下来，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冲进内寨。黑煞的房间很好找，是整个寨子里最气派的那间，门口挂着黑色的帘子，上面绣着和寨旗一样的骷髅头。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掀开帘子钻了进去。房间里很暗，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和血腥味。她按照萧策的提示，摸索着走到床头，果然在床头板后面摸到了一个暗格。
暗格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放着一个紫檀木盒子，沈青芜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颤抖着打开盒子 —— 里面铺着红色的绒布，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一株通体暗红的灵芝，形状像朵盛开的花，表面泛着温润的光泽，正是血灵芝！
找到了！
就在她将血灵芝揣进怀里的瞬间，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还有一个粗哑的声音在骂骂咧咧：“妈的，哪个不长眼的敢烧老子的寨子！”
是黑煞！
沈青芜的脸色瞬间惨白，她下意识地躲到门后，紧紧攥住了腰间的匕首。
门 “砰” 地一声被推开，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走了进来，脸上一道刀疤从眼角延伸到下巴，正是黑煞。他显然喝了不少酒，脚步有些踉跄，一进门就往床边走，似乎想拿什么东西。
沈青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自己绝不是黑煞的对手，哪怕他喝醉了。可她不能退，血灵芝就在她怀里，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就在黑煞伸手去摸床头暗格的瞬间，沈青芜猛地从门后冲了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刺向他的后心！
“噗嗤” 一声，匕首没入了大半。
黑煞猛地回过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暴怒。他一把抓住沈青芜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小贱人！是你！”
剧痛从手腕传来，沈青芜疼得几乎要哭出来，可她看着黑煞那张狰狞的脸，忽然想起了萧景琰的轻蔑，想起了柳姨娘的虚伪，想起了这三年来所受的所有委屈和羞辱。
一股狠劲从心底涌上来，她没有松手，反而用尽全力，将匕首又往里送了送！
“啊 ——！” 黑煞发出一声惨叫，另一只手猛地挥过来，狠狠扇在沈青芜脸上。
沈青芜被打得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嘴角瞬间溢出血丝。可她死死咬着牙，没有松开怀里的血灵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策的身影冲了进来。他看到眼前的景象，眼神一凛，手中的锈剑瞬间出鞘，寒光一闪，便刺穿了黑煞的咽喉。
黑煞的眼睛瞪得滚圆，身体晃了晃，重重地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沈青芜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腕和脸颊火辣辣地疼，可她的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萧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看着她脸上的指印，眉头皱了皱：“没事吧？”
沈青芜摇摇头，从怀里掏出那株血灵芝，递给他，脸上露出一个带着血污的笑容：“找到了。”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血灵芝上，泛着温润的光。萧策看着她，忽然伸手，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血迹。他的指尖有些凉，动作却意外地轻柔。
“嗯。” 他说，“做得很好。”
那一刻，沈青芜忽然觉得，所有的辛苦和恐惧都值了。爬峭壁的艰险，潜入的紧张，面对黑煞的恐惧…… 都化作了此刻心中的坚定。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解开锁灵咒，提升修为，报仇雪恨……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她不再害怕了。
因为她己经证明，只要有足够的决心，再难的坎，她都能跨过去。
远处的喊杀声渐渐平息，周猛推门进来，抱拳道：“将军，马匪都解决了！”
萧策点点头，站起身，对沈青芜伸出手：“走了，回去解咒。”
沈青芜握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他的手掌很宽，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异常温暖。
她望着窗外的阳光，又看了看手中的血灵芝，心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力量。
这份决心，会支撑着她，走得更远，更稳。
(http://www.220book.com/book/VMA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