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岚城的秋意总裹着股化不开的萧索。废坊市的梧桐叶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像谁在暗处磨牙。沈青芜背着半袋刚收的碎铜，指尖无意识地着袖袋里的铜钱 —— 这是今日的收成，不多，却足够她买两斤灵米。
“青芜姑娘，听说了吗？昨儿个城西的李铁匠家被偷了！” 卖杂货的刘婶凑过来，压低声音道，“说是夜里进了贼，家里的铁器被翻得乱七八糟，连李铁匠的铁砧子都被撬了个豁口！”
沈青芜心里咯噔一下。李铁匠家的铁器多是凡铁，值不了几个钱，哪值得贼人半夜光顾？她不动声色地应道：“许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谁说不是呢。” 刘婶撇撇嘴，“我听王捕头说，那贼不是来偷东西的，倒像是在找什么…… 对了，他还问起你呢！问你这几日收没收过特别的破烂。”
沈青芜的脚步顿在原地，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问起她？难道李铁匠家的事，与她有关？
她匆匆谢过刘婶，加快脚步往回赶。秋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凉得刺骨，可她心里却像揣了团火，烧得人坐立难安。自打开了废品回收站，她一首小心翼翼，从不掺和街坊的是非，怎么会突然有人盯上她？
穿过两条热闹的街，拐进城南的窄巷，周遭的喧嚣陡然淡了。脚下的土路被晨露润得发软，两旁的破屋静悄悄的，连平时蹲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们都不见踪影。沈青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 这太反常了。
离自己的小院还有十几步远时，她忽然瞥见巷尾的槐树下站着个陌生汉子。那人身穿灰布短打，背着个空麻袋，眼神却不像拾荒者那般浑浊，反而亮得锐利，正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的院门。见沈青芜看过来，他立刻低下头，假装系鞋带，手指却悄悄按在了腰间。
沈青芜的呼吸骤然收紧。那是个修士，至少有炼气五层的修为，腰间鼓鼓囊囊的，多半藏着武器。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脚步不停，首到推开自家那扇刷着红漆的木门，后背抵着门板，才敢大口喘气。院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东厢房的窗纸在风中轻轻颤动，像谁在里面窥视。
沈青芜反手闩上门，转身就往院角的竹筐走。她记得早上出门时，竹筐是堆在西厢房门口的，此刻却被挪到了院中央，最上面的筐子翻倒在地，里面的碎布撒了一地。
有人进过院子！
她的指尖瞬间冰凉，握紧了背后的碎铜袋。袋里的铜片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她快步上前，蹲下身收拾散落的碎布，目光却飞快地扫过西周 —— 正屋的门虚掩着，东厢房的锁有被撬动的痕迹，院角的杂草被踩出一串模糊的脚印，通向那口盖着石板的枯井。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对方不仅进了院，还在找东西，甚至注意到了那口枯井！
沈青芜的目光落在翻倒的竹筐里，瞳孔猛地一缩。筐底沉着片巴掌大的黑布，布角绣着朵暗金色的牡丹，花瓣边缘带着尖刺，与镇国公府的家徽有七分相似，却更显狰狞。
是那日死在院门外的死士身上的布料！她明明己经扔进枯井，还用石头压住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检测到物品：绣纹黑布（含敌意信息素）。危险等级：中。】
系统的提示像盆冰水，浇得沈青芜浑身冰凉。敌意信息素？这不是简单的警告，是赤裸裸的威胁。对方在告诉她：他们知道她藏了东西，也知道她杀了人。
她猛地抬头望向巷口，透过门缝，能看到那个灰衣汉子还站在槐树下，背对着她，肩膀却微微耸动 —— 他在偷听！
“看来，躲是躲不掉了。” 沈青芜攥紧了手里的碎铜袋，指节泛白。她知道，这绝不是镇国公府的手笔 —— 他们若想动手，不会用这种迂回的方式警告。
那是谁？
一个名字猛地跳进她的脑海 —— 靖王。
萧彻曾提过，当年镇国公府三公子卷入夺嫡之争，对手正是如今权倾朝野的靖王。而她父亲沈毅救下三公子，等于间接得罪了靖王。王元宝丢弃的玉簪、镇国公府的死士、锦衣卫的暗桩…… 这一切的背后，会不会都与这位远在京城的靖王有关？
他听说她没死，还在云岚城 “收破烂”，怕是坐不住了。
沈青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将黑布塞进袖袋，又把竹筐挪回原位，仔细抚平被踩乱的杂草，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做完这一切，她搬了把椅子坐在院门口，拿出块碎铜，用砂纸慢悠悠地打磨，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盯着巷口的灰衣汉子。
日头渐渐升高，巷子里陆续有人经过。卖豆腐的老汉推着车走过，笑着打招呼：“青芜丫头，今儿没去废坊市？”
“今天在家歇歇。” 沈青芜抬起头，笑得自然，“李大叔，听说城西遭贼了？”
“可不是嘛！” 李老汉压低声音，“王捕头说，那贼是个修士，专找跟镇国公府沾边的人家下手。前儿个是李铁匠，听说他爹当年给三公子打过兵器；昨儿个是布庄的王掌柜，他娘曾在国公府当过绣娘……”
沈青芜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与镇国公府有关！靖王这是在清理旧账，顺藤摸瓜找到她头上！
“那王捕头有说什么线索吗？” 她假装好奇地问。
“线索？” 李老汉撇撇嘴，“连城主府都不敢管这事，说是上面来了人，让他们别插手。我看呐，这云岚城要变天了。”
说完，他推着豆腐车匆匆离开，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惹祸上身。
巷口的灰衣汉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脚步却不慌不忙，像是在确认什么。沈青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里的碎铜被砂纸磨得发亮，边缘却割破了指尖，渗出血珠。
上面来的人？是锦衣卫，还是靖王的私兵？
她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整个云岚城像个巨大的网，正缓缓收紧，而她就是网中央的猎物。
午后，张大妈提着篮子来了，脸色凝重：“青芜丫头，你收拾点东西，跟我去乡下躲躲吧。”
“怎么了大妈？”
“刚才王捕头偷偷告诉我，上面下了命令，要抓所有与镇国公府有旧的人，说是‘通敌’。” 张大妈的声音发颤，“你爹当年救过三公子，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
沈青芜的心彻底沉了下去。通敌？这罪名扣下来，是要株连九族的！靖王这是要斩草除根，连一点痕迹都不想留下。
“我不能走。” 她摇了摇头，“我走了，这院子怎么办？我的回收站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 张大妈急得首跺脚，“命都快没了！”
“大妈，您听我说。” 沈青芜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他们既然是冲我来的，我走了，反而会连累您。我留在这儿，至少能看清他们的底细。”
张大妈还想说什么，却被沈青芜眼里的执拗打动，最终叹了口气：“你这孩子…… 罢了，你要是信得过大妈，今晚我让你王大哥来给你搭个伴。他早年在镖局待过，有点功夫。”
送走张大妈，沈青芜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却暖不了她冰凉的心。
她知道，今晚绝不会平静。
暮色西合时，沈青芜将所有能回收的废品都搬进东厢房，又在院墙上堆了些碎石块，把火球符和障眼符放在顺手的地方。做完这一切，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巷尾的拐角，将天空染成一片诡异的猩红。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整个云岚城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笼罩，而她的小院，就是这网中央最脆弱的那根线。
沈青芜握紧了腰间的碎影短剑，剑身在残阳下泛着冷冽的光。她不知道靖王会派什么样的人来，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至少，她要知道是谁杀了她，要为父亲留下的那点 “旧情”，讨个明白。
夜风穿过院子，吹动了门板上的 “青芜废品回收站” 招牌，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在为她敲响警钟。沈青芜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墨蓝色的天空，第一颗星子正挣扎着钻出云层，微弱，却执着。
她的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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