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敲开医生办公室的门时，李医生正低着头整理化验单，
白大褂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磨得发亮的手表。
听完她的来意，他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抬眼上下打量她一番，眉头微蹙：“你是谁的家属？”
黄佳茹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稳得很，甚至挤出点晚辈的腼腆：“302 床的刘启亮，我是他外甥女。
我妈单位忙走不开，让我先过来看看恢复得咋样了。”
—— 刚才在护士站瞥见病历本上的名字，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李医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像是在判断真假，末了才 “哦” 了一声，
把化验单往文件夹里归拢：“就是急性肠胃炎，炎症控制住了，后续注意饮食卫生，别吃生冷油腻的就行。”
“那…… 具体是啥引起的呀？” 黄佳茹往前凑了半步，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
“家里人都担心，怕是不是吃了啥不干净的，回头再犯。”
李医生却合上了文件夹，语气平淡：“诊断结果己经跟病人说过了，没大碍。你首接去病房看他就行，有啥疑问让他自己来问。”
这分明是不想多透露。黄佳茹心下奇怪，按理说只是一个食物中毒没必要还搞什么保密啊。
况且这个护士说的也是判若两人。
她没再追问，笑着应了声 “谢谢李医生”，便退了出去。
来都来了，这几袋奶粉也不是白买的，她又转身回到了刘启亮的病房。
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刘启亮的大嗓门：“进来！”
她推门进去时，几个汉子正收拾东西，输液瓶刚拔了，针眼上还贴着棉球。
刘启亮见是她，愣了一下：“你是……？”
“刘叔您好，我是黄佳茹，就是给福满楼供一次性餐具的。”
她把奶粉往床头柜上放，袋子蹭过刚才姜胖子坐过的地方，“刚才在护士站听说您几位要出院，特意买了点东西，给您补补身子。”
几个汉子面面相觑，刘启亮的眉头拧了起来：“你咋知道我们在这儿？”
“不瞒您说，福满楼那边把客人吃坏肚子的事赖到我头上了，我来医院是想弄清楚到底咋回事。”
黄佳茹说得坦诚，目光落在刘启亮脸上，“刚才在门外，我听见您跟福满楼老板小舅子说的话了 —— 谢谢您肯讲公道话。”
刘启亮的脸僵了一下，随即挠挠头，语气软了些：“咱就是挣力气钱的，干不出昧良心的事。
那海蜇确实有问题，跟你那碗没关系。”
“我知道。” 黄佳茹从包里掏出那份质检报告复印件，“这是厂家的检测结果，每批次都合格。
但他们现在扣着我的货，还想让人来查，摆明了是想讹人。”
“刘叔，我知道您几位不想掺和这些事。” 黄佳茹眼神诚恳，
“我这边的质检报告能证明一次性餐具没问题，我再想办法拿到医生的诊断书，应该就能说明问题了，想来也不会劳动你们。”
刘启亮沉默了片刻，看了看床头柜上的奶粉，又看了看她眼里的倔强：“丫头，诊断书这事我帮你搞定！”
黄佳茹眼睛一亮，刚要道谢，却被他抬手拦住。
“但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 刘启亮往床边坐了坐，语气里带着点复杂，
“按理说，这事咱占着理，叔该跟你一起去福满楼，把那海蜇的事抖搂清楚。
可…… 唉，实不相瞒，我们哥几个早年在工地干活，跟着福满楼的王老板（王成材）干过两年。
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包工头，待人实诚，咱生病他给找医生，欠薪他自己垫钱，算是没亏待过我们。”
他抓了抓后脑勺，脸上露出点为难：“现在要是咱首接出面，说死是他店里的食材有问题，
福满楼的口碑怕是立马就塌了…… 做人不能忘本，这点情分，咱得顾着。”
黄佳茹看着刘启亮黝黑脸上的纠结，心里忽然明白了
—— 这些干苦力的汉子，看着粗犷，心里却揣着自己的一套规矩，有恩报恩，有底线不碰。
她连忙点头，眼里的感激真切得很：“刘叔，刚才我去了李医生办公室发现他似有隐瞒。
我这确实不太好弄。您能帮我拿到诊断书，那我就感激不尽了。
真不用您出面，有质检报告和诊断书这两样证据，我自己去跟他们说就行。”
她顿了顿，语气诚恳，“要是王老板真是您说的那种实在人，想必也不是故意纵容底下人搞这些弯弯绕。
真把事情闹到人尽皆知，对谁都没好处，能说开就尽量说开。”
刘启亮听她这么说，心里更熨帖了，觉得这丫头年纪轻轻，倒比不少成年人更懂分寸。
他松了口气，又琢磨着该再帮衬一把，干脆从床头摸过支笔，在烟盒纸上写下个地址，递给黄佳茹：“这是我住的地方，就在城郊的砖瓦厂宿舍。
你先去跟他们理论，要是…… 我是说要是，他们实在不讲理，你拿不下这局面，就往这儿找我。”
他拍了拍胸脯，声音洪亮：“还有，我们哥几个回去就统一口径
—— 就说是自己在家吃了隔夜的剩菜闹的肚子，跟福满楼没关系，跟你们的一次性餐具更没关系。
保准不会让你这边为难。”
黄佳茹接过烟盒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踏实劲儿。她叠好塞进兜里，
认真道：“谢谢您刘叔，这份情我记着。日后真有需要，肯定不跟您客气。”
“跟咱粗人客气啥。” 刘启亮摆摆手，忽然想起什么，往床头摸了摸，摸出支半截铅笔，
“你给我个地址，诊断书我托李医生弄好，天黑之前给你送过去 —— 省得你再跑一趟。”
黄佳茹赶紧报了铺子的地址：“就在东吉市场西门，第一间铺子，挂着‘秀梅面食’的木牌，很好找。”
刘启亮用铅笔头在烟盒背面划了两笔，又念叨了一遍才放心：“记牢了。”
黄佳茹又道了声谢，转身往门口走，手刚碰到门把，就被刘启亮叫住：“对了，那奶粉……”
“您留着补身子。” 她回过头，脸上漾着笑，两个梨涡浅浅的，
“您要是不收，我这一路都得琢磨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心里不安生。”
刘启亮被她这话逗乐了，黝黑的脸上挤出些褶子：“你这丫头，倒会说话。行，我收着，你快去吧。”
“哎！” 黄佳茹应着，脚步轻快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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