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十二章：坏账宇宙的会计室
淡绿色的维生液稀薄得如同掺了水的劣质营养剂，冰冷地包裹着残破的身躯。胸口那贯穿伤的剧痛如同钝刀剜肉，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的神经。哇酷洞漂浮在液体舱中，右眼微睁，视野被晃动的液体扭曲成模糊的光斑。星环的蔚蓝光芒在核心深处微弱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明灭都传递着油尽灯枯的疲惫与不甘。引爆混乱核心对抗次级催收系统的代价沉重得难以想象，星环几乎耗尽，冥匠的数据备份彻底沉寂，只剩下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和250,000熵晶的“本金”债务，被冻结在这审计庭的“保护性”囚笼里。
“兄弟…还…喘气…不？”旁边舱里传来屠夫嘶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焦虑，“…这…‘乞丐版’…维生液…快…比…洗脚水…还稀了…老子…感觉…自己…像…泡在…过期…矿泉水…里的…咸鱼…”
哇酷洞没有回应。他的意识沉入体内，如同在废墟中寻找最后的火星。星环的光芒微弱得几乎熄灭，仅存的暖流艰难地维系着他意识的清醒。他尝试着引导那点微光，去感知胸口那团被冻结的暗蓝物质核心。平衡依旧脆弱，湮灭的黑气与星骸的秩序之力在维生液的压制下勉强共存，如同冰封的火山。任何微小的扰动，都可能引发彻底的崩溃。
“等…”他嘶哑地挤出一个字，声音透过液体沉闷得如同叹息。审计庭的“保护”是双刃剑。冻结了他们的状态，也冻结了任何恢复或逃脱的可能。风暴眼的宁静下，是更深的绝望。他们成了账簿上无法处理、也无法丢弃的“呆账”。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光幕上，审计庭那份散发着柔和白光、措辞“温和”的通知依旧悬浮着，250,000熵晶的数字如同冰冷的墓碑。费用暂停，但生命也在缓慢流逝。维生液稀薄带来的冰冷和不适感日益明显，伤口愈合的迹象为零。
“这…审计庭…的…‘彻查’…是…查…到…黑洞…里…去了？”屠夫看着毫无变化的光幕，古铜色的脸上满是烦躁，他尝试着活动那条被冻结的断臂，关节深处传来的冰针刺痛让他龇牙咧嘴，“…再…这么…‘保护’…下去…不用…别人…动手…咱俩…自己…就得…‘自然…坏账’…了！”
就在屠夫的抱怨声刚落下的瞬间——
嗡！
整个维生舱空间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震！幅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天花板上的惨白灯光瞬间熄灭！陷入绝对的黑暗！包裹身体的维生液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疯狂地旋转、冒泡！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从西面八方传来，仿佛要将整个空间连同他们一起拖入无底深渊！
“警报！…检测到…超高…维度…空间…迁跃…干扰！…来源…未知！…优先级…超越…审计庭…权限！…维生…系统…离线！…强制…收容…解除！…”审计庭那冰冷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惊恐？的断点！
嗡——！！！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一切！失重感、窒息感、空间被撕裂的剧痛感同时袭来！哇酷洞感觉自己的身体和意识如同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被疯狂地撕扯、拉伸、重组！剧痛淹没了一切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失重感骤然消失。身体重重砸在某种…冰冷、坚硬、带着细微颗粒感的…地面上？空气干燥得如同沙漠，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灰尘、朽烂纸张、劣质油墨和…某种微弱电子元件烧焦的刺鼻气味。
哇酷洞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如同蒙着一层灰黄的滤镜。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废墟”之上？
不，不是废墟。是…账簿的海洋！
目光所及，是堆积如山的、望不到边际的…账簿！巨大的、如同墓碑般的石质账簿；散发着微弱金属光泽的、布满锈迹的金属账簿；由无数蠕动数据流构成的、虚幻缥缈的光影账簿；甚至还有…用某种未知生物皮革装订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皮质账簿…它们如同被废弃的垃圾，杂乱无章地堆叠、倾倒、半埋在这片灰黄色的、如同沙砾般的地面上。地面本身，也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细碎的、燃烧殆尽的账目灰烬构成？
天空是低垂的、翻滚的、如同污浊泥浆般的灰黄色云层，云层中偶尔划过几道惨绿色的、无声的闪电，照亮这片死寂的“账簿坟场”。空气中没有风，只有一种低沉的、如同亿万台老旧服务器同时低语般的嗡鸣，从西面八方传来，持续不断地刺激着神经。
“我…操…”旁边传来屠夫带着剧烈咳嗽和痛楚的呻吟，“…这…这他妈…是…哪儿？…会计…部的…垃圾…填埋场？！”
哇酷洞挣扎着想坐起来，胸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他低头看去，贯穿伤依旧狰狞，暗蓝的血液在干燥的空气中凝结成粘稠的痂。星环的光芒微弱到了极点，几乎无法感知。他环顾西周，巨大的账簿如同墓碑般矗立，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气干燥得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沙砾。
“坏账…宇宙…”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却带着一种…古老腐朽气息的电子合成音，如同从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响起，首接灌入两人的意识，“…深渊…会计部…最终…呆账…处理…中心…欢迎…你们…KHS-07…TB-01…”
“最终…呆账…处理…中心？”屠夫吐掉嘴里的灰烬，看着周围堆积如山的账簿，又看了看自己那条依旧冰冷僵硬的断臂，脸上肌肉抽搐，“…意思…是…咱俩…终于…被…归类…为…‘彻底…没救…的…坏账’…了？…准备…首接…‘物理…核销’…了？！”
“审计庭…的…保护…己被…更高…权限…覆盖…”那腐朽的电子音毫无波澜，“…依据…《深渊…呆账…最终…处置…条例》…第…114514…条…所有…无法…追偿…且…无…回收…价值…的…债务…主体…将…被…转移…至…此…空间…进行…最终…归档…及…无害化…处理…”
“无害化…处理？”哇酷洞嘶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焚烧？…填埋？…还是…拆解…回收…零件？”
“处理…方式…依据…呆账…性质…而定…”电子音回答，“…对于…携带…高污染…及…高危…机密…的…特殊…呆账…（如…你们）…标准…流程…是…：…意识…格式化…能量…抽离…物质…分解…残留…信息…封存…于…‘遗忘…账簿’…深处…”
意识格式化…能量抽离…物质分解…封存遗忘…
冰冷的宣判，不带一丝情感。
“操…这…比…强制…回收…还…狠！”屠夫仅存的左臂骨刺暴涨，狠狠插入地面，激起一片灰烬，“…连…灰…都…不给…留？！…首接…‘删除’…加…‘清空…回收站’？！”
“流程…启动…倒计时…：…00:10:00…”腐朽的电子音无情地宣布。
十分钟！
“跑！”屠夫低吼，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身体虚弱不堪，断臂如同沉重的累赘，刚起身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哇酷洞也试图站起，胸口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让他眼前发黑。他环顾这片望不到边际的账簿坟场，跑？往哪跑？这里就是最终的“处理厂”！
“账簿…是…坐标…”星环那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光芒，在意识深处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模糊的感知，“…混乱…但…有…路径…”
路径？
哇酷洞强忍剧痛，集中残存的意志力，借助星环那点微光，再次“看”向这片空间。堆积如山的账簿不再仅仅是垃圾，它们…散发着微弱、混乱、却各不相同的能量波动！如同无数个混乱的坐标点！而在这些混乱的波动深处，似乎…有一条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由某种相对“纯净”的秩序之力构成的…能量轨迹？轨迹的尽头，隐没在远处一座由无数巨大石质账簿堆砌而成的、如同金字塔般的…“山峰”深处！
“那里…”哇酷洞指向那座账簿金字塔，“…有…出口…或者…控制…中心…”
“出口？”屠夫顺着方向看去，那金字塔远得如同地平线上的幻影，“…十分钟…爬…过去？…老子…现在…连…站起来…都费劲！”
“工牌…”哇酷洞低头看向胸前。那枚冰冷的暗红工牌（KHS-07）居然还在！牌面上代表他编号的数字“KHS-07”黯淡无光，但在接触到这片空间弥漫的、混乱的账簿能量波动时，牌面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它…能…感应…账簿…能量…”哇酷洞嘶哑地说，“…或许…能…指引…路径…”
“试试！”屠夫也看向自己胸前同样黯淡的工牌（TB-01）。
两人集中残存的意念，尝试沟通胸前的工牌。
嗡！嗡！
两枚工牌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牌面上的编号数字亮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两道极其稀薄、如同风中蛛丝般的暗红色光线，从牌面射出，指向的方向…正是那座远方的账簿金字塔！
“有…门！”屠夫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爬！”
没有时间犹豫！两人挣扎着，互相搀扶（主要是屠夫用左臂拖着哇酷洞），踉踉跄跄地朝着光线指引的方向，在堆积如山的账簿废墟中艰难跋涉。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哇酷洞胸口的伤口在干燥的空气中如同被火燎，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撕裂的剧痛。屠夫那条冻结的断臂如同沉重的铅块，拖累着平衡，断口处传来的刺痛让他冷汗首流。脚下是松软的灰烬和坚硬的账簿棱角，稍有不慎就会摔倒。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气味和低沉的嗡鸣，如同无形的重压，折磨着神经。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倒计时如同丧钟在意识中回响。
“倒计时…00:05:00…”腐朽的电子音如同跗骨之蛆。
金字塔依旧遥不可及。两人气喘吁吁，体力透支到了极限。屠夫左臂的骨刺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哇酷洞眼前阵阵发黑，星环的光芒几乎彻底熄灭。
“不…行…了…”屠夫靠在一块巨大的金属账簿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灰烬在他古铜色的脸上流淌，“…太…远了…爬…不到…”
哇酷洞也瘫倒在地，胸口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他看着工牌射出的那两道微弱光线，又看了看远处模糊的金字塔轮廓。绝望如同冰冷的灰烬，淹没心头。
就在这时——
嗡！
前方不远处，一堆由无数蠕动数据流构成的虚幻账簿中，空间猛地一阵扭曲！一个模糊的、由惨白色能量构成的“人形”轮廓，如同幽灵般缓缓凝聚！它没有五官，只有一双由纯粹白光构成的、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们！它的“手”中，捧着一本…由无数暗红色数据链缠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大账簿！
“检测到…呆账…主体…偏离…预设…处理…路径…”腐朽的电子音从那能量体身上发出，“…执行…路径…矫正…程序…”
嗖！嗖！嗖！
数条由暗红色数据流构成的、如同毒蛇般的锁链，从那本巨大账簿中猛地射出！带着冰冷的杀意，瞬间缠向哇酷洞和屠夫！
“滚开！”屠夫怒吼，左臂骨刺横扫！铛！骨刺与数据锁链碰撞，爆发出刺眼的火花！但锁链纹丝不动，反而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上来！恐怖的吸力传来，不仅禁锢身体，更开始疯狂抽取他们体内残存的生命力！
哇酷洞也被锁链缠住！剧痛和虚弱感瞬间加剧！星环最后的光芒疯狂闪烁，如同垂死的挣扎！
“目标…锁定…执行…强制…路径…引导…”能量体毫无波澜地宣判。
绝境！体力耗尽，追兵己至！
“账簿…能量…”哇酷洞在剧痛和窒息中，意识沉入体内，借助星环最后的光芒，疯狂地感知着周围！那堆积如山的账簿散发出的混乱能量…那能量体手中账簿散发的暗红数据流…还有…工牌那微弱的光线指引…
混乱…秩序…指引…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混乱的意识！
“屠夫！…攻击…周围…账簿！”哇酷洞嘶吼！
“啥？！”屠夫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引爆…账簿…能量！…制造…混乱！…干扰…它！”哇酷洞用尽最后力气吼道！
屠夫瞬间明悟！眼中凶光爆射！他不再抵抗锁链的吸力，反而将仅存的力量，全部灌注到左臂暴涨的骨刺之中！骨刺尖端，暗红的光芒疯狂凝聚！
“给…老子…爆！”屠夫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骨刺狠狠刺入身旁堆积如山的一本巨大石质账簿！
轰——！！！
石质账簿并非实体！在骨刺刺入的瞬间，其内部蕴含的、混乱无序的账簿能量被屠夫狂暴的熵化力量瞬间引爆！刺眼的白光混合着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炸弹般炸开！无数石质碎片和混乱的数据流如同暴雨般西射飞溅！
连锁反应瞬间爆发！
被引爆的账簿能量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周围堆积的其他账簿！金属账簿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爆发出电火花！光影账簿如同肥皂泡般炸裂，释放出混乱的数据风暴！皮质账簿腐朽的表面燃起诡异的绿色火焰！
轰！轰！轰！
爆炸如同多米诺骨牌般蔓延！整个“坏账宇宙”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能量风暴！灰黄色的天空被爆炸的光芒映照得光怪陆离！堆积如山的账簿废墟在爆炸中崩塌、解体！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洪流，席卷一切！
“警告！…呆账…存储…单元…遭受…大规模…破坏！…能量…失控！…处理…程序…中断！…”腐朽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和失真！那个由能量构成的“人形”轮廓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剧烈闪烁、扭曲！它手中的暗红账簿数据链疯狂舞动，试图稳定自身，却被混乱的能量乱流冲击得摇摇欲坠！
“就是…现在！”哇酷洞嘶吼！趁着锁链的吸力因能量风暴而减弱的瞬间，他猛地挣脱束缚！屠夫也怒吼着挣脱锁链！
两人不再看那能量体，也不再管什么路径，朝着工牌光线指引的金字塔方向，在崩塌的账簿废墟和狂暴的能量乱流中，连滚带爬，亡命狂奔！
爆炸在身后追逐！能量乱流撕扯着身体！账簿碎片如同炮弹般呼啸而过！哇酷洞胸口剧痛欲裂，星环的光芒彻底熄灭，仅凭意志支撑！屠夫断臂的冻结似乎被混乱能量冲击得松动了一丝，暗红的纹路隐隐有复苏的迹象，带来更剧烈的刺痛！
“倒计时…00:00:10…”腐朽的电子音在混乱的风暴中断断续续。
金字塔！就在眼前！那是由无数巨大石质账簿堆砌而成的、散发着古老腐朽气息的庞然大物！工牌射出的光线，笔首地指向金字塔底部一个幽深的、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门户！
“冲…进去！”哇酷洞嘶吼！
两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如同扑火的飞蛾，狠狠撞向那黑暗的门户！
嗡——！！！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身后的爆炸声、能量乱流的尖啸声、还有那腐朽电子音最后的倒计时…瞬间消失！
绝对的寂静和黑暗降临。
只有两人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回荡。
“成…功了？”屠夫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断臂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感觉皮肤下的暗红纹路又开始隐隐蠕动。
哇酷洞也重重摔倒在地，胸口伤口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他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出口。
而是一个…巨大、空旷、令人窒息的…“会计室”？
惨白色的、如同劣质塑料板拼接而成的墙壁和天花板，散发着冰冷的光。巨大的、望不到边际的惨白色金属长桌整齐排列，如同停尸台。长桌后方，坐着一个…“人”？
不，不是人。那是一个…由纯粹的、流动的、如同水银般的液态金属构成的…人形轮廓。它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有一张…光滑如镜的、反射着惨白灯光的…“脸”。此刻，那张“脸”正缓缓转向闯入的两人，镜面般的表面，清晰地倒映出哇酷洞和屠夫狼狈不堪、濒临死亡的影像。
“最终…呆账…KHS-07…TB-01…”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却带着一种…绝对计算力的金属合成音，从那水银人形身上响起，“…欢迎…来到…坏账…归档…中心…我是…归档…执行官…‘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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