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玻璃
第五十五章 玻璃
这话说得特别公事公办，顾寒声听她说完，应声：“好。”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好脾气，怎么她说什么，他都说好啊。
李善仪心里编排他，又远远看见了驶来的公交车。
加速几步，正好赶上了停站的公交车。她也不回头就说：“我先走了，回见。”
临上台阶的最后那一步，身后有股力气不轻不重的拽她，把没防备的李善仪拉了回去。
她明显是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可她稍仰着头看他，“做什么？”
顾寒声有些无奈。
他说：“你不记得了，我们今天还有正事要谈。”
正事，哪一桩？李善仪以为他不谈，其实今天的事情也应该是他对自己的一种筛选，李善仪短短时间里，找到了他今天在这里叫自己来的理由，还有所谓的告白，她不认为顾寒声喜欢自己，不认为她那一小小的项目乙方需要让顾总亲历亲为来约见谈细节。
顾寒声看出了她情绪不对，其实从进游乐园，看到那对夫妇之后她就已经开始和自己产生对抗的情绪了，似乎无形中把他和星跃的人当作一丘之貉，而两人站在了完全不同的对立面。
但能怎么解释？他带李善仪来的初衷，原本只是希望她能对游乐园的项目产生兴趣，李善仪镇得住场，有能力，有主见，她如果加入新项目，一定能找到更适合自己的道路，哪怕她并不想要回江州。
她应该得到更多，而不是一辈子躲在民宿里。
但李善仪看他的眼神很淡，她觉得顾寒声说的正事，就像挂在自己脑门的胡萝卜，光看吃不到。
“什么正事呢？非要在这里谈吗？”
司机和车里寥寥无几的乘客都看他们，梨城人好像对八卦很敏锐，见到他们拉扯起来，眼神中都有跃跃欲试的好奇。
司机冲他们喊了一声。
但不是催促上车，而是有点试探地问：“你们还吵吗？”
李善仪摇头，要再上车，顾寒声在车门站了一会，和司机四眼对看。
“不上车？女朋友不要啦？”
话音未落，他踩上了台阶。
顾寒声坐在她身边，一个看着窗外的风景，一个看着看风景的人。
有人起哄，说小伙子眼睛都粘在女朋友脸上啦。
他也装作没听见，车子开动，窗外的海景落进了眼帘。
那片无尽的蓝色，缓缓卷动波澜，靠着窗的女人只是隔着玻璃远望。
时间也变得很慢了。
公交车到了下一站，玻璃湾前停下，几个游客打扮的人下车了，车里又空了一些，远远只坐着三四个乘客，车里更安静了。
“其实，你把合同发我就好了。”
顾寒声不想啊。
他没想过要和她划清界限，一直都是。就算她当做不认识自己，他也只是想，一步步慢慢来，他总还有机会。
玻璃湾的地标牌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顾寒声终于找到一个她不会拒绝的话题，他轻声问：“这里为什么叫做玻璃湾？”
李善仪果然没有再装作听不见，她收回视线。
“玻璃湾吗？因为，它要蹭热度。”她的声音柔润，用词似乎是贬义的，她并不带着鄙夷。
玻璃湾本来是一片没名字的海，梨城的人只会说“那个海”，至于什么海，叫什么都行。反正梨城就这一片海。
因为这里交通落后，地势也有些崎岖，没什么人来。
直到三年前，梨城入了地方帮扶计划的名单，侧重的资源倾斜了，梨城领导从别处调过来，大刀阔斧做了很多整改。
第一个就是玻璃湾。
那之后，乱糟糟的海岸修缮了一番，专人监督和清理海岸垃圾。鼓励海岸附近的居民营业创收，那段时间，梨城似乎在变好，但是也算是揠苗助长了，浑水摸鱼的人很多，很乱。
那段时间派出所的民警很忙，老有人搞诈骗，说什么一手消息，海岸上要建海景房，现在入股大赚不亏。诸如此类。
玻璃湾的名字是偷了附近城市一处很有名的海湾的，沿海岸的改造也是照搬了那里，
这么一个地方，靠东拼西凑来的东西，打造了一个所谓的网红景点，几乎是不要脸式的贴脸营销，蹭别人的热度，自称各大海景的平替，小众景点，就这么慢慢营销起来了。
李善仪本来只是随口介绍。
她希望梨城好，顾寒声越多了解梨城，越是能够打造出更加适合梨城的方案，而她的小民宿也会因此沾光，游客增加，收入也变多。
可是说了一半，顾寒声打断了她。
“李善仪。”
她听见声音抬头，看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有点儿同情。
后知后觉似的。李善仪恍然大悟地，微微笑起来，原来刚才她在自己骂自己。
偷，营销，打造网红产品。
是她来时的路。顾寒声的神色明显是知道的，那些她自以为很坦荡荡的来时路，她却根本不希望顾寒声知道。
也许他听说的时候，也会觉得，李善仪是一个有点倒霉，又不要脸的女人。大概是不会放在心上，随便一听，也不往心里去，但李善仪觉得有些难堪。
不论到了什么境地，顾寒声于她，到底是不同的。
南河民宿一开始岌岌无名，是她有天被骂狠了，联想到的那些黑红的营销策略。
南河民宿很普通，没有记忆点，客人不忘这里来。
但李善仪很特别啊。
她是特别有名的狐狸精，小偷，被亲妈拿着水果刀从街道拖拽过的，疯女人的坏女儿。她因此上过当地的新闻，指名道姓，影响极坏，也算是一种程度上的名人。
李善仪的脸上掠过空茫的神情。但她随即无所谓地说：“你怎么了？觉得我在触景生情，可怜我自己啊？天啊，他们到底给你讲了我多少离谱的传闻？”
“那些都是夸大其词，你别信啊。”
顾寒声点点头，眼神微微动容，他很平和，至少看起来是那样，没有杂质的眼神，像干净的玻璃，像是清冽的泉水，像是能包容一切。
“我知道，别人说的都不算数，你说的我才会相信。”
“所以，李善仪，”他郑重地，一字一顿地说，“你能告诉我吗？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过得开心吗？”
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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