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了！”
金鳄斗罗的声音里，带有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你，还是这个样子。”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似乎想拍拍千道柏的肩膀，但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化作一声满意的朗笑。
从千道柏身上那股深不可测、却又圆融无暇的气息来看，这百年的离开，显然是收获巨大。
千道柏淡淡一笑，算是回应。
他点了点头。
“你倒是老了不少。”
一句平淡的调侃，却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金鳄斗罗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老了，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
他摆了摆手，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你这次回来，总不会再走了吧？”
“看情况。”千道柏的回答模棱两可。
金鳄也不追问，他知道，像千道柏这样的人，一旦做了决定，谁也无法更改。
“也好，也好。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之后慢慢聊。”
金鳄斗罗侧过身，为他让开了通往城内的道路。
这个动作，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千道柏却没有立刻迈步。
他的目光越过金鳄斗罗，看向了武魂殿深处，那座最为宏伟的教皇殿。
“千道流人呢？”
他开口问道。
“没看见他。”
金鳄斗罗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回忆的神色。
“他……此刻正在长老殿深处闭关，冲击那最后一步。如果你着急见他的话……”
“不着急。”
千道柏打断了金鳄斗罗的话。
“之后会见到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行。”金鳄斗罗点头，不再多言。
“我先在武魂殿里转一转。”千道柏说道，“一百年没回来，很多地方都不认识了。”
金鳄斗罗立刻会意，他转向一旁还在怔忪中的千仞雪。
“少主。”
他的声音温和了许多。
“就由你，带你师父……嗯，带你大爷爷四处看看吧。”
金鳄斗罗说到一半，自己也改了口。
他现在也完全明白了。
之前他还纳闷，以少主的天赋与心气，怎么会拜一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男人为师。
现在看来，这个师父，拜得太值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机缘。
千仞雪的身体轻轻一颤，像是从梦中惊醒。
她听见了金鳄毒斗罗的话。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金鳄斗罗，又迅速地落回到了那个白衣身影上。
她努力地收敛着自己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将那份迷茫、委屈……统统压回心底。
她轻轻点头，答应了下来。
“是，金鳄爷爷。”
她迈开脚步，走到了千道柏的身边。
即便心乱如麻，她的步伐依旧优雅而沉稳。
一身素雅的宫装长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身体曲线。
那双笔直修长的，包裹在裙摆之下。
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高贵韵味，仿佛她天生就该站在这里，引领着身边的传奇。
“师……父，这边请。”
她轻声说道，那个称呼在舌尖绕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改成“大爷爷”。
她还没准备好。
千道柏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抬步跟了上去。
两人并肩走在武魂城宽阔的白石大道上。
身后的金鳄斗罗看着他们的背影，欣慰地捋了捋胡须，随即转身，用一种冰冷的眼神扫过还愣在原地的光翎三人。
“还不滚回去疗伤？杵在这里，嫌不够丢人吗？”
三人闻言，如蒙大赦，狼狈地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城门深处。
……
千仞雪走在千道柏的左侧，微微落后半步。
这是弟子对师父的礼仪，也是她下意识保持的距离。
“这里是圣光广场，三十年前扩建的，用来举行每年的武魂觉醒仪式。”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为千道柏介绍着武魂殿这些年来的变化。
“那边是魂师学院，比一百年前扩大了三倍，现在是大陆上规模最大的魂师培养基地。”
“还有那座拟态修炼场，是爷爷……是大供奉五十年前下令修建的。”
千道柏安静地听着，边看边听千仞雪的讲述。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建筑，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两人穿过一片雕梁画栋的回廊，来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这里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看样子，树龄已经超过了千年。
树下，立着一根斑驳的石柱。
千道柏停下了脚步。
他伸出手，宽厚温热的手掌，轻轻触摸着眼前冰冷的柱子。
柱身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果然，百年过去，这些建筑都跟着变了。”
他的声音里，难得地露出了一点怀念的表情。
“只有这棵老梧桐和这根拴马桩，还和以前一样。”
千仞雪听见千道柏的感慨，没有搭话。
她的心，此刻乱成了一团麻线。
师父就是大爷爷？
那个传说中，为了追求剑道极致而抛下一切，离奇失踪的家族天才？
那她……
她拜了自己的亲人为师？
这算什么？
一想到这里，她的脸颊就不受控制地发烫。
她那纤细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将昂贵的布料捏出了几道褶皱。
她的眼神飘忽，盯着远处的一座天使雕像，脑中一片空白，却又塞满了无数个念头。
要怎么开口？
该如何面对？
“怎么？”
一道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还在思考？”
千道柏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正看着她。
千仞雪的心猛地一跳。
她察觉到了千道柏那平静如水的目光。
以往，她很喜欢这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那会让她感到安心和踏实。
可现在，这道目光却让她感觉手足无措，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情况太复杂了。
千仞雪纤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她抬起眼，迎上了千道柏的视线。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似乎想将胸中的所有混乱都一并排出。
最终，她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沉声问道：
“你……真的是我大爷爷？”
问出这句话，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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