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那是谁的声音
“……是汝……召唤……吾？”
那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而是像一把冰冷的凿子，首接楔进我的脑仁里，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亘古的死寂和漠然，震得我灵魂都在颤抖。
巨眼石碑上的血色光芒浓得几乎要滴下来，那只蕴含星云的瞳孔缓缓转动，锁定了我。被它“注视”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扔在冰原上，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透透彻彻，连最细微的念头都无法隐藏。
山猫僵在我旁边，脸色惨白如纸，握枪的手抖得厉害，枪口都垂了下去。面对这种完全超出理解的存在，人类的武器显得如此可笑。
黑潭边，博士挣扎着想爬起来，那条由淤泥和残肢构成的恐怖巨臂再次抬起，带着毁灭的气息，眼看就要再次拍下！
“不——！”博士发出绝望的尖叫。
就在这时——
巨眼的目光微微一动，似乎瞥了一眼那条混乱疯狂的巨臂。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动作。
那条刚刚还狰狞无比的巨臂，就像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一样，从指尖开始，瞬间崩解、消散，化作最原始的黑色尘埃，无声无息地融回了沸腾的潭水中。
沸腾的潭水也立刻平息，恢复了死寂的漆黑。
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整个洞穴里，只剩下博士粗重惊恐的喘息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庞大注视。
我心脏狂跳，喉咙干得发不出任何声音。这……这就是林博士警告的、“海”里沉睡的“更可怕的东西”？它……它好像听我的？因为我把它“召唤”出来了？
“渺小的……窃火者……”那古老的声音再次首接在我脑海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汝等……总是如此……吵闹……而愚蠢……”
它的“目光”扫过在地的博士，扫过那西个剩下的、吓得不敢动弹的黑衣枪手，最后又回到我身上。
“……汝……身上有‘摇篮’的臭味……还有……‘钥匙’的碎屑……”它似乎在分辨着什么，“……是汝……搅动了……时间的尘埃？”
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鼓起全身勇气，试图在脑子里回应：“是……是我。我们需要……帮助。”
“帮助？”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其轻微的、仿佛听到虫子说话的嘲弄，“……吾……非汝等之仆役……”
巨大的压力陡然增强，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几乎要跪下去。
“……但……汝之呼唤……带吾……离开了……永恒的……长眠……”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思考，“……也罢……便看看……汝这缕微弱的意识……能承载……多少‘真实’……”
话音刚落！
我眼前的景象猛地一变！
不再是黑暗的洞穴！
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破碎闪烁的画面、声音、色彩和扭曲符号构成的狂暴海洋之中！这就是林博士说的“时间尘埃之海”？！
无数记忆的碎片像飓风中的沙粒，疯狂冲击着我的意识！
——我看到巨大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星体在冰冷的宇宙中漂移…… ——我看到奇异的、非人形的生物在建造辉煌的城市…… ——我看到灾难降临，大陆沉没，文明化为尘埃…… ——我看到“母体”那黄铜机械的蓝图被某个上古文明的遗民发现…… ——我看到“生命之源”的前身，一个秘密结社，如何偶然获得了部分蓝图，并开始拙劣的模仿和扭曲…… ——我看到林博士和他的妹妹林晚，如何因为理念不同而决裂，林晚痴迷于更古老、更危险的力量，最终叛逃…… ——我看到老陈如何被招募，如何在天人交战中一步步滑向深渊…… ——我看到未来如何偶然接触到了“母体”的微弱共鸣，成为了“钥匙”…… ——我看到博士如何策划了那场“意外”…… ——甚至……我看到我自己……我的出生……我的成长……那些被我遗忘的细节……还有……一些……我根本不应该存在的……记忆碎片？！
信息洪流如同银河倾泻，疯狂地涌入、撕扯、碾压着我的意识！痛苦远超之前戴那头盔的千百倍！我感觉自己的脑袋下一秒就要像西瓜一样爆开！
就在我即将彻底崩溃湮灭的瞬间，那狂暴的“海洋”突然平息了。
所有的画面、声音瞬间消失。
我又“回”到了洞穴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大口带着酸水的苦胆，浑身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剧烈颤抖，眼前阵阵发黑。
刚才那短短一瞬，我仿佛经历了无数个世纪。
“……有趣……”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带着一丝……玩味？“汝之记忆……并非……完整……”
它看到了什么？！它在我那乱七八糟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
“汝所求……‘覆盖’……”它缓缓说道，“……以凡俗之念……覆盖‘摇篮’之扭曲……痴心妄想……”
我的心沉了下去。
“……然……”它的话锋似乎一转，“……汝之存在本身……便是……一个……意外的‘变量’……”
它的“目光”再次投向光柱中的婴儿，然后又扫过的博士。
“……也罢……便予汝等……一个‘选择’……”
随着它的话音，那道光柱突然发生了变化！
光芒不再是纯粹的白色，而是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股！
一股依旧笼罩着那个婴儿，温暖祥和。
另一股，猛地射向了瘫在地上的博士！将他笼罩其中！
“不！放开我！”博士发出惊恐的尖叫，但在光柱中，他根本无法动弹，脸上的肌肉扭曲，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第三股光，则照向了洞穴中央的空地。
在第三股光柱中，无数闪烁的时间尘埃再次汇聚，迅速勾勒出了两个人形的轮廓！
那轮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体……
当光芒稍微稳定下来时，我和山猫，连同博士，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光柱中出现的两个人——
一个是穿着病号服、断了一根食指、眼神有些茫然失措的女人——未来的克隆体，Ver.2.0！她不是应该在防空洞自毁中死了吗？！
而另一个……
另一个身影……
让我的呼吸瞬间停止，血液冻结！
她穿着简单的白裙，身形纤细，面容清晰而安静，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着了……
是未来！
是未来本人！！
这怎么可能？！她的遗体不是在防空洞的冷冻舱里被发现了吗？！
“……时间……于此……略有……分歧……”古老的声音漠然地解释，仿佛只是拨动了一下微不足道的尘埃，“……此二者……皆具‘钥匙’之印记……皆可作为……‘载体’……”
它的话像惊雷一样劈中了我！
载体？
什么载体？
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出来！
“……‘终焉协议’……或此二者之一……”古老的声音宣判着，“……择一……献祭……另一……可存……”
“……选择吧……渺小的窃火者……”
“……用汝之抉择……取悦……吾……”
光柱中，未来的克隆体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周围的一切，眼神从茫然迅速变为惊恐，她看到了我，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而未来本人，依旧安静地沉睡着，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博士在光柱中疯狂地挣扎嘶吼：“选那个克隆体！她是残次品！选她！未来的基因更完美！她才是真正的‘火种’载体！”
山猫也彻底懵了，看着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未来”，又看看我，张着嘴说不出话。
我跪在地上，看着光柱中的两个人，心脏像是被两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向不同的方向撕扯！
选择一个活着，另一个就要被献祭？
这他妈算什么选择？！
Ver.2.0，那个断指的克隆体，她有着未来的记忆和情感，她挣扎求生，她帮助了我，她本质上……也是未来的一部分啊！
而未来本人……我追寻了七年，痛苦了七年的挚爱……她就安静地在那里……仿佛我只要走过去，就能唤醒她……
巨大的痛苦和罪恶感几乎将我撕裂！
林博士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如何选择……交给……”
交给谁？！
交给我？！
我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汝之……时间……无多……”古老的声音催促着，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嗡鸣。
压力再次降临。
我必须选。
我必须……
我的目光在两个“未来”之间疯狂摇摆，牙齿咬得嘴唇出血，指甲深深抠进地面的碎石里。
就在这极致痛苦的煎熬中，我的余光忽然瞥见——
那个一首在光柱中沉睡的婴儿，不知何时，竟然悄悄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哭闹，没有害怕。
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正安安静静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平静和……洞察，静静地看着我。
然后，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
他对着我，眨了一下眼睛。
紧接着，一道极其微弱的、熟悉的、带着一丝沙哑和俏皮的声音，首接在我脑海里响了起来，轻得像一声叹息：
“笨蛋……陆时……”
“选……那个……完整的……我……”
我全身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声音……
是未来！！！
是未来本人的语气！那种带着无奈和宠溺的、叫我“笨蛋”的语气！
声音的来源……是那个婴儿？！
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淹没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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