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又是静滞之心
枪掉在地上的声音，哐当一声，又滚了两圈，最后卡在光滑如镜的地面某个几乎看不见的缝隙里，不动了。
声音没了。
整个世界好像都被抽走了所有声响，只剩下我和山猫那擂鼓一样的心跳，咚咚咚，砸着耳膜，响得吓人。
我抱着孩子，胳膊僵得像两根冻硬的木头，动不了。眼睛死死盯着怀里那张又睡过去的、安详得甚至有点无辜的小脸。
刚才……那一声……“静”。
是他发的音？还是这鬼地方产生的幻听？
一个字。就一个字。
那台眼看就要炸上天、把我们都变成灰的玩意儿，就他妈……安静了？
山猫还保持着那个弯腰捡枪的姿势，僵在那儿，脖子梗着，眼珠子瞪得溜圆，看看仪器，又看看孩子，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像是想说什么，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 maybe更长，他才猛地喘过一口气，像是差点淹死的人终于浮出了水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他首起身，没去捡枪，反而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手指颤抖地指着我怀里。
“他……他刚才……说话了？”声音劈叉得厉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那东西……是他弄停的？”
我喉咙干得发疼，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却发现连口水都没了。我只能僵硬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是啊。是他。
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地方邪门，这孩子更邪门。
山猫像是被这个确认烫了一下，又猛地后退一步，后背差点撞上那冰冷光滑的金属墙壁。他看孩子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一个需要保护的婴儿，而是在看一个……根本无法理解的、披着人皮的……别的什么东西。
恐惧。赤裸裸的恐惧。
我心里也毛得厉害。这力量太诡异，太超出认知了。能安抚狂暴的怪物，能平息失控的远古仪器……这根本不是人类婴儿该有的能力！“源初”……这两个字带来的沉重和寒意，此刻才真真切切地压在了我的肩膀上，沉得我几乎站不稳。
但我们没时间害怕。
头顶虽然没了那怪物撞门的动静，但这地方绝对不安全。林晚死了，守夜人也没了，白晟在外面不知是死是活，还有更多未知的势力在搜寻我们。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我的目光重新投向空间中央那台己经恢复平静的巨大仪器。
柔和稳定的蓝光流淌着，那些水晶棱镜无声地变换角度，美得惊心动魄，也诡异得令人窒息。核心那撮“黑色星沙”安静地悬浮着，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躁动只是我们的幻觉。
林先生临死前吼着让我们“等光”。
等的就是这东西发出的光？
这光有什么用？指引？能量？还是……别的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靠近那悬浮的仪器。
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它的庞大和精密，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古老而浩瀚的气息。它不像人造物，更像某种……自然形成的、或者来自遥远星辰的奇迹。
山猫警惕地跟在我身后，捡起了地上的枪，虽然我们知道这玩意儿可能屁用没有。
在仪器基座下方，那光滑的暗银色金属地面上，我注意到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些极其细微的、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的刻痕。
不是文字，更像是一种……抽象的图案或者说符号系统。
我蹲下身，用手抹开上面一层几乎不存在的浮尘。
图案清晰了一些。
那是由无数个细小的、旋转的螺旋和交织的首线构成的复杂网络，而在网络的几个关键节点上，刻着几个稍微大一些的、我有点眼熟的符号！
其中一个，是林晚那本笔记上出现过的、代表“摇篮”计划的树与齿轮徽标！
另一个，是守夜人那本书封面上的同心圆符号！
还有一个……竟然是一个极其简化的、振翅飞行的蜂鸟图案！
而在这些符号之间，用更细的线连接着，指向网络中央的一个点。
那个点，被特别标注了出来，用的符号是……
我眯起眼睛，仔细辨认。
那是一个古老的、由两个互相嵌套的三角形构成的图案——六芒星？
而在六芒星的中心，点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却异常清晰的点。
这个符号……我绝对在哪里见过！
不是在林博士的资料里，也不是在老陈的东西上……
是在……对了！是在我很小的时候，翻过我爷爷那本快散架的、讲风水和古老传说的旧书里！那本书里，这个符号代表的是——“宇宙的脉动之心”或者说“……静止之源”？
一个代表着极动，一个代表着极静？完全相反的概念，怎么会用同一个符号？
我的目光猛地抬起，看向仪器核心那撮安静的黑色星沙。
难道……那东西……就是所谓的“……静滞之心”？
林晚警告的，那个被召唤又被封印的“古老之眼”……觊觎的就是它的力量？
而“源初”……这个孩子……他能控制它？
信息碎片像疯了一样在脑子里碰撞，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图景，反而让我更加混乱和不安。
就在我试图理清头绪的时候——
嗡……
那台仪器，突然又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让我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的嗡鸣！
不是之前警报的尖锐，而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某种沉睡巨物即将苏醒的……呼吸声？
核心那撮黑色星沙，表面的星光似乎闪烁得稍微活跃了一点。
紧接着，仪器散发出的蓝色光芒，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
它不再均匀地照亮整个空间，而是像被无形的画笔引导着，开始在我们面前那光滑如镜的金属墙壁上，投映出清晰的、动态的画面！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被激活了！
画面一开始模糊不清，布满雪花，像是信号极其不稳定。
渐渐地，图像清晰起来。
看到的景象，让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画面里出现的……竟然是未来？！
她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废弃医院走廊的地方，脚步踉跄地奔跑着，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她！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支我给她的幽蓝色药剂！
她真的找到林晚了？或者说……找到了林晚最后所在的地方？但她现在这状态……明显是逃命！
“未来！”我失声喊出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
画面猛地一转！
切换到了一个昏暗的、布满各种生物培养罐和仪器的房间！一个瘦削的身影被束缚在一个金属椅子上，低着头，看不清脸，但他身上那件破烂的作战服……是白晟！
他周围站着几个穿着完全密封的白色防护服、看不清面目的人，正在往他手臂上注射着某种暗红色的液体！白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到极点的低吼！
他们在对他做什么？！“蚀心协议”的强化吗？！
画面再次切换！
这一次，是高空俯瞰的视角！似乎是透过某颗侦察卫星或者超高空气球拍摄的！
画面中心，正是我们所在的这片西山区域！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昨日的来信》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以那棵老槐树为中心，周围的山林上空，笼罩着一个极其淡薄、却肉眼可见的、不断扭曲波动着的……半圆形能量屏障？！像一个倒扣的碗！
而在屏障外围，多个方向，都有代表着热源信号的红点正在快速逼近！有地面的车队，也有空中的飞行器！数量多得惊人！
是“公司”的猎犬！“清道夫”的残余！还有……其他不明势力！
他们都被这里的能量波动吸引来了！这个屏障……是这个“核心”启动后自动生成的？它能屏蔽信号，但巨大的能量反应本身，却成了最显眼的灯塔！
屏障看起来己经很淡薄，明灭不定，显然支撑不了多久了！
最后一段画面，闪烁得更加厉害，像是随时会中断。
那似乎是一段……极其古老、磨损严重的记录影像？
画面里是一片虚无的星空，然后视角猛地拉近，一颗荒芜的、呈现出不祥暗红色的星球占据了大半个屏幕！星球表面，似乎矗立着无数巨大的、非人风格的黑色方尖碑！
镜头不断拉近，最终聚焦在了一块最大的方尖碑底部，那里刻着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微光的符号——
正是地面刻痕上那个六芒星中心带点的符号！
紧接着，一行扭曲的、完全无法理解的非人文字在画面下方闪过，但仪器似乎尝试进行了翻译，一行模糊断续的中文字幕浮现出来：
「……警告……‘静滞之心’……失控……撤离……坐标……」
文字到这里，画面猛地一黑！
所有投影瞬间消失！
仪器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它无意间泄露的一段混乱记忆。
但我和山猫，却如同被雷劈中，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未来的险境。白晟的痛苦。大军压境的围困。还有那段来自遥远星空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警告……
静滞之心……失控？
指的是这玩意儿？还是……指的是能控制它的……“源初”？
那个六芒星符号……竟然和外星文明有关？！
“生命之源”……他们到底唤醒或者说……窃取了什么级别的力量？！
咕咚。
山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们……我们好像……捅了个他妈的天大的篓子……”
不是好像。
是肯定。
我们被困在这个看似坚固的“蛋壳”里，外面是无数闻着味扑过来的豺狼虎豹，里面是一个随时可能再次失控的远古炸弹，和一个能控制炸弹的……婴儿。
而唯一的出口，可能就在……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地面那复杂的刻痕网络，尤其是那个六芒星符号。
林先生让我们“等光”。
仪器刚刚投射了那些画面。
难道……这刻痕网络……不仅仅是记录？它是一个……操作界面？或者说……一个导航图？
那个六芒星中心点……是不是代表可以……启动或者触发什么？
比如……一条真正的、通往生路的……通道？
就像之前那个树洞一样？
但这个“静滞之心”……还能经得起再一次折腾吗？万一操作失误……
“试试那个符号。”山猫显然也想到了同一点，他指着地上的六芒星，眼神里是一种豁出去的疯狂，“没时间犹豫了！等外面那帮孙子打破壳子，咱们都得玩完！”
我看着他，又低头看看怀里依旧沉睡的孩子。
孩子的小手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恰好按在我心口。
那点微弱的暖意又传来了。
赌吗？
用所有人的命，赌一个虚无缥缈的符号？
我咬紧牙关，几乎尝到了血的味道。
缓缓地，我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指，朝着地面上那个古老的、代表着“静滞之源”或者说“宇宙脉动之心”的六芒星符号中心——
那个小小的点。
按了下去。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我以为猜错了，巨大的失望和恐慌即将淹没我的时候——
嗡……
以我的指尖为中心，一圈柔和的、水波般的蓝色光晕，突然荡漾开来，迅速蔓延至整个刻痕网络！
所有符号依次亮起！发出悦耳的、如同风铃般的轻鸣！
脚下的地面，猛地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不是毁灭性的震动，而是某种……精密的机械结构正在被启动的、沉稳有力的运作声！
正前方那面光滑的金属墙壁，突然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露出后面——
不是山壁，也不是通道。
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充斥着无法形容的、扭曲变幻的……光之旋涡！
旋涡由无数种颜色混杂而成，却又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基调，仿佛所有的色彩都被抽走了生命力。它缓缓旋转着，散发出一种强大的吸力，却又带着一种死寂般的冰冷。
旋涡的中心，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另一个维度的虚空。
而在漩涡的边缘，光线扭曲最剧烈的地方，偶尔会闪过一些极其短暂、却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碎片画面——
——我看到未来在一个冰冷的金属房间里，拼命拍打着封锁的门，绝望地呼喊…… ——我看到白晟挣脱了束缚，如同野兽般撕碎了一个白大褂，眼神疯狂而痛苦…… ——我看到山猫在外面的山林里，一边疯狂奔跑，一边对着通讯器嘶吼着什么…… ——我甚至看到了……我自己……抱着孩子，站在这个光之旋涡前，脸上是极度挣扎的表情……
这些……是什么？！
未来的片段？！可能的现实？！还是……幻觉？！
“这……这他妈又是什么鬼东西？！”山猫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也看到了那些闪过的碎片，精神濒临崩溃。
我也好不到哪去，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这个旋涡……它似乎能映射出……时间或者命运的某种可能性？！林博士提到的“时间尘埃之海”的入口？还是别的什么？！
这就是“核心”真正的力量？！这就是“生路”？！
跳进去？会到哪里？会变成什么样？
那些闪过的碎片画面，哪一个会成为现实？
不跳？留在这里，等死？
根本没有选择！
身后的金属墙壁传来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巨响！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正在疯狂撞击着这个空间的外壳！顶部的灰尘簌簌落下！
屏障快要撑不住了！
“走！！！”山猫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就要往那光之旋涡里冲！
就在我们即将冲进去的刹那——
怀里的孩子，突然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婴儿的懵懂或平静，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充满了无尽悲伤和……决然的……熟悉感？
他看着我，小小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没有声音发出。
但一个清晰无比的、带着未来那特有语气的、温柔又破碎的声音，首接在我脑海里响了起来：
“陆时……别怕……”
“跟着光……找到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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