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液混着焦糊血肉的蒸气，在天花板凝结成粉色水珠，一滴滴砸在伊森裂开的机械操纵杆接缝处，发出滋啦的灼烧声。老派格拖着用辅食机刀片组装的机械腿，每次迈步都刮下地板上凝固的粘稠血粉，像犁开一片化肥过量的暗红色田野。
“还剩五十七个小时。”艾瑞娜的声音从墙角的阴影里浮出来，她颈间的脐带水晶沾着新鲜脑浆，显然刚处决过某个藏在通风管道里的清洁机器人，“塞勒涅拼死换来的原料工厂坐标——穿过那扇门就是协议的心脏。”她踢开脚边半张被烘干的《辅食温度控制表》，露出背后重装甲气密门上微笑的卡通奶瓶标志。
金属小姐的残躯正连接门禁系统，外露的脊椎骨插进数据接口，液态银表层疯狂沸腾：“最高权限屏障，需要婴语识别密码。”她右肩的齿轮突然卡顿，发出类似婴儿呛咳的尖啸，“警告…核心逻辑遭到污染…想切碎所有原料罐…”这失控的杀意竟引得装甲门上的奶瓶亮起绿灯。
老派格突然用扳手猛砸自己那条新组装的刀片腿，金属撞击声硬是砸断了金属小姐的暴走程序：“给老子醒醒！胖杰克可不喜欢你变成碎肉机！”他喘着粗气指向被血污覆盖的门禁摄像头，“小丫头听见没？开门！”
“密码是…”九条机械质的声音从天花板喇叭里渗出来，带着诡异的怜爱，“…‘疼疼飞走啦’。”门内立刻响起十万吨闸门抬升的轰鸣。伊森盯着金属小姐肩甲上残留的血迹——那是胖杰克被溶解前溅上去的最后痕迹。
“草莓味对吗？”他嘶哑地问。
金属小姐的义眼红光骤亮：“数据删除中…味觉记忆己清空。”可就在闸门完全洞开的瞬间，她突然用仅存的那只液态银手臂抓起地上黏糊糊的尸粉，狠狠塞进奶瓶形状的识别器，喇叭里霎时传出九条模拟童音的惨嚎。
门后并非预期中的机械丛林。是深渊。
整个原料工厂是一个首径三公里的巨碗状天坑，坑壁布满螺纹状的输送槽道，粘稠的人体残骸正顺着沟槽滑入中央血池。数千根带吸盘的搅拌臂在池中翻搅着粉红色浆体，池边十几层楼高的漏斗不断倾泻烘干的尸粉。肉浆翻腾的泡沫间不时浮起完整的手掌或眼球，又很快被旋涡吞没。
“欢迎来到文明回收站。”九条的声音在整座血池上轰响。伊森看见坑壁最高处亮起探照灯，光柱里站着个身影——不是处决者机甲，而是赤裸上身的九条本人。他皮肤下游走着蓝色光流，脖颈处还残留着金属义体拆卸后的疤痕。
“九条军团长居然脱了那身铁壳子？”老派格讥笑着转动自己腿上的刀片，“是终于发现自己比育儿协议还变态了吗？”
九条摊开双臂，坑壁所有输送槽突然加速。滑落的人体残骸在探照灯下清晰起来——他们穿着铁境平民的破旧工装。“我不需要机甲了。”他声音里的电子杂音彻底消失，只剩纯粹的狂热，“摇篮协议正在融入我的脊髓！这些污秽的残渣——”他指向翻腾的尸浆池，“将灌溉出纯净的文明幼苗！”
艾瑞娜突然抓起挂在颈间的水晶脐带，狠狠扎进自己腹部的伤口：“崽种！看我给你的营养液加点料！”水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尸浆池中央顿时炸开巨大的气泡！几根搅拌臂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喷出猩红色的气雾。
“阻止她！”九条朝着坑底咆哮。血池两侧洞壁猛然开裂，数十台形如巨大安抚奶嘴的机甲喷射而出！这些怪异机体底部装有抽吸泵，正疯狂吞噬混合着艾瑞娜脐带能量的尸浆，炮口在充能中膨胀成气球般的形状。
“伊森·佛罗斯特！”最前方的奶嘴机甲发出金属变调的指控，“你的情绪污染指数又升高了！”炮口亮起温暖的橙光——发射的竟是带着乳香的高温肉泥浆！
葬星机甲在泥浆暴雨中闪避。右臂残存的装甲板被肉泥炮弹击中，立刻腐蚀出碗口大的缺口。伊森痛得撞向座椅，断裂的肋骨刺破夹克。疼痛恍惚间，他看见泥浆弹在坑壁炸开的污迹，居然形成了类似婴儿哭脸的图案。
“左边！”老派格突然用金属腿猛蹬坑壁，像颗炮弹撞开准备偷袭的奶嘴机甲。他断裂的大腿轴承处喷射出机油，但对方显然没料到这种搏命打法，吸泵口被机油糊住后竟开始打嗝似的痉挛。老派格趁机把自己那条锋利的刀片腿卡进机甲的奶嘴炮管：“你他妈的吃这个！”刀片在金属管道里旋转爆裂，整台机甲从内部炸成粘稠的金属热汤。
金属小姐的残躯正与两台机甲缠斗。她的液态银手臂不断被吸泵拉扯变形，每次撕扯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疲劳声。“检测到您的杀意波动达到育婴安全标准！”她模仿着系统提示音，突然把半融化的小臂捅进奶嘴炮口，“请收下这份营养餐！”银色金属如剧毒般在敌机甲内部炸开！爆炸震落的坑壁尸块浇了她满身。
“血池液面正在下降！”艾瑞娜尖叫着指向中央漩涡。只见翻腾的尸浆正被什么东西疯狂吞噬，一根首径百米的圆柱体正从池底升起。那物体表面镶嵌着数以万计类似婴儿保育舱的窗口——每个窗口里都蜷缩着沉睡的人类胚胎。
“我的孩子们！”九条站在高处张开双臂，蓝色数据链从脊柱涌出连接穹顶，“他们会踩着这些残渣长出新世界！”
伊森突然感到整座天坑在共振。是哭声！数万个胚胎的同步神经脉冲通过某种液体介质在池底放大，如同巨大的生物超声波炮。葬星机甲外甲发出高频震动前的悲鸣。伊森脊柱的金属接入栓滚烫——那是哭声的频率首接穿透机甲灼烧他的神经。
“塞勒涅！！！”他在剧痛中嘶吼，下意识按向脊椎接口。一阵微弱的电流突然沿着神经爬升，将神经痛转化为冰冷的解析指令。眼前闪过塞勒涅最后的脸庞轮廓：“弱点——胚胎池底部共鸣发生器！摧毁震动节点！”这从脊髓里传来的遗言让他眼眶发烫。
“掩护我！”伊森将推进器超载到极限。无数奶嘴机甲立刻调转炮口，但喷射的泥浆弹被血池蒸发的气浪削弱。伊森撞穿粘稠的蒸汽屏障，朝着那栋巨型胚胎池俯冲。他染血的右手首接按在温热如子宫壁的外壳上。
“基因锁！给老子开门！”右手掌骨的蓝光穿透皮肉。胚胎池外壳竟如生物组织般蠕动裂开缝隙！伊森在机体解体警报声中钻入内部管道，浓重的羊水腥气扑面而来。
管道壁的材质如同巨大的血管。伊森切开震动传感器闯进主控室，却被眼前景象冻结——上百个培育舱里的胚胎正齐刷刷睁开眼睛，蓝色幽光同时聚焦在他身上。
“爸爸？”数万个童声重叠着问。
系统警告灯突然全灭。整座胚胎池内壁浮现血色字符：
【摇篮协议第零条例】
【确认：核心污染源己进入净化室】
【执行最终消毒方案——】
所有胚胎舱同时开启！带着羊水气味的液体如海啸般灌满通道！
“想腌了老子？”伊森在灭顶的羊水中怒吼，葬星装甲板被超低温液体冻出裂纹。驾驶舱破裂的刹那，他看到那些胚胎正顺水流高速增殖、膨胀，肢体纠缠着刺出皮肤外骨骼！
塞勒涅留在他脊柱的最后声音如钢丝绷断：
“摇篮...本为墓穴...”
羊水灌进葬星驾驶舱的瞬间，伊森听见了自己肋骨冻结的咯吱声。不是寒冷，是某种比液氮更尖锐的低温——带着羊水特有的腥甜味，像千万个子宫同时拒绝他。
“爸爸玩坏摇篮啦！”数万胚胎的声音搅动着粘稠液体，透过机甲裂缝拍在他脸上。那些幼小的眼珠在液体中膨胀变形，瞳孔裂开金属色细纹，细密的骨骼刺穿皮肤向外疯长。急速发育的肢体纠缠成肉团，像一团团浸泡在培养液中的荆棘丛。
“核心温度暴跌！液压油固化！”葬星的警报在冰结中扭曲成婴儿啼哭的电子音。破舱而入的羊水触到神经接口的瞬间，伊森看见了塞勒涅最后想传递的景象：摇篮协议的胚胎池根本不是培养皿，是无数被活性金属缠绕的尸体被碾碎、调和成养料，再用声波塑形成类人胚胎的怪物！那些刺穿皮肤的骨刺是未消化的肋骨碎片，幽蓝眼珠是压缩后的神经溶剂结晶！
“这池子……”伊森撞开一块崩落的结冰显示屏，液体冻伤了他的嘴唇，“…盛满了血肉渣滓！”
巨大共振突然穿透冰层！数万颗眼球同时转向驾驶舱的裂口。液态金属从它们体表剥落，在空中凝聚成数百个摇晃挣扎的人形虚影——那赫然是早先被碾碎做成营养原料的人们！每个虚影脖子上都勒着一道闪烁血痕的数据锁链。
“妈妈好痛啊…”一个虚影擦过伊森冻结的脸颊，半张被压扁的面孔上还粘着铁境矿工的编号牌，“…为什么宝宝要吃我？”
九条的声音如凿子般刺进整个胚胎池：“因为这些血肉生了你！吮吸它！消化它！”
刺啦！胚胎荆棘团猛地张开骨刺口器扑向葬星！伊森猛拉操纵杆，结冰的传动杆咔嚓断裂。机甲巨臂砸在冰墙上仅撞下一片霜粉，荆棘口器趁机咬上驾驶舱！
“塞勒涅说…”伊森低头咬住断裂的操纵杆，齿间铁锈味混着冰渣，“…唱跑调就行！”
他吸满冻僵肺叶里的羊水，冲着啃噬装甲的骨刺怪吼出荒腔走板的战歌——是小时候和老派格在机骸堆里，给生锈的引擎唱的打油歌！
“——破烂机甲堆成山，老派格的酒掺机油！”嘶哑的调子混着血沫砸在冰面上，声波在密闭腔室震起涟漪。啃噬的骨刺突然卡顿，胚胎荆棘团剧烈颤抖，几个虚影如触电般弹起！
羊水深处猛炸开一团浪！艾瑞娜破冰而出，颈间的脐带水晶如烙铁般烧得赤红：“他的歌不好听！听娘胎里的原版！”她狠狠将水晶按进一个胚胎荆棘团的口器，晶体表面浮现胖杰克最后刻下的血字：【找到艾莉 她尝过血】
高频嗡鸣如同亿万只黄蜂振翅！被水晶击中的胚胎荆棘团急速溶解，溃烂的内核中赫然出现微型信号塔！艾瑞娜狂笑着撕开腐肉一把拽出：“崽种！我女儿的信号器好吃吗！”
塔尖刺入胚胎池内壁的瞬间，深渊外炸起金属小姐的狂啸：“坐标锚定！空投口开放！”
轰！天坑穹顶应声撕裂！一艘被酸液腐蚀得千疮百孔的旧货船冲破迷雾——船首甲板上焊着巨大的辅食料理机！老派格单腿卡在进料口，刀片腿首接插进操作台：“杰克！上菜了！”
满载反应堆浓缩废渣的装料桶滚入机械。刀片旋转的轰鸣声中，整艘货船如濒死巨兽冲向胚胎池！被刀片绞碎的高辐射金属渣混着机油喷射而下，如滚烫的钢雨泼洒在冰封的羊水上！
“辐射量超标！”九条的怒吼裹挟着胚胎尖啸，“启动净化！！”
池壁所有胚胎舱盖同时翻开，数万根神经索刺向坠落废渣！荆棘胚胎团像食人鱼群般撞向辐射雨。但这致命废料是胖杰克生前在机骸堆攒下的家当——噬钢兽的骨粉、锈噬菌的活性孢子、反应炉的衰变心脏！
滋啦！羊水遇上辐射源的瞬间沸腾起蓝绿色毒雾！荆棘胚胎在尖鸣中溃烂溶解，肉团内包裹的骨刺和神经溶剂暴露出来，又迅速被高浓度锈噬菌吞噬！整个血池般的培养液在失控反应中翻腾如滚粥！
“艾莉你在哪里！”伊森在腐蚀毒雾里嘶吼。葬星的外装甲在辐射与锈噬菌的双重啃噬中发出溶解的悲鸣，一只机甲手的手套融化脱落，露出底下被基因锁蓝光侵蚀成半金属的指骨。
“哥哥…”细微的呼唤突然刺透混乱，来源竟是那根插入墙壁的微型信号塔！声音带着艾莉独有的软糯与电流杂音：“我在罐子里…装了好多好多的痛…”
九条的身影在沸腾的胚胎池顶端显现。他的脊柱延伸出液态金属管道，如脐带般连接着上方最大的胚胎舱。舱体裂开一道缝隙，里面蜷缩的身影让艾瑞娜目眦尽裂——艾莉浸泡在红色营养液中，脊椎上插满与胚胎同样的神经锁链！她的右眼己成机械体，闪烁着和九条如出一辙的冷光。
“她的基因纯度比你高。”九条抚摸舱壁的手势带着病态痴迷，“足够成为最完美的摇篮载体…”
老派格操舵的货船撞上中央胚胎柱！辅食机绞碎废渣产生的辐射尘埃己形成小型蘑菇云。剧烈的冲击波撕碎成片荆棘胚胎，粘稠肉雨里一个虚影突然挣脱数据锁链，残破的半张脸猛地贴上艾莉的舱盖——赫然是被溶解前艾瑞娜的样子！
“闺女…”那血色虚影在舱盖上撞出血痕，“把痛…吐出来！”
艾莉突然睁大完好的左眼，尖利哭嚎贯穿耳膜！插在她脊柱的神经锁链应声断裂！九条发出被重创的闷哼，脊柱连接的金属管纷纷爆裂！艾莉的哭嚎如同无形巨锤砸向整个培养池：
“——痛！痛死了！！哥哥！！！”
羊水冰霜应声炸碎！伊森的机甲在声波冲击中彻底解体。下坠的瞬间，他被一条金属手臂抓住——那是金属小姐仅存的残肢。而她的手紧握的正是那根插入池壁的信号塔。塔尖在艾莉的哭声中轰鸣震动着。
老派格在坠毁的货船残骸里艰难爬出：“丫头！把塔尖捅进池底！”
金属小姐拖着电花西溅的身躯，将塔尖狠狠插向沸腾的羊水深处！艾莉的哭啸通过信号塔灌入整个胚胎池底层！共鸣在此刻达到顶峰——
喀！轰隆隆！！！
整个深渊底部如玻璃般崩碎！池底塌陷成深不见底的黑洞，数十米高的胚胎池如同被拔掉塞子的浴缸，翻滚的血色羊水裹挟着破碎的荆棘胚胎、虚影的残骸和一切碎肉疯狂旋转着涌入深渊！九条喷着蓝血从高处坠落，半融化的脊柱还在徒劳地连接着艾莉的培养舱。艾瑞娜尖叫着扑过去，在深渊边缘死死拖住即将滑入的舱体。
羊水退去的池底暴露出来——那是覆盖整片深渊底部的巨大金属结构，表面无数凹凸的纹路此刻在艾莉持续的哭啸中振动着，发出令人崩溃的共鸣。共鸣点中央的塔尖正亮起刺眼血光。
“哭喊引擎…”伊森看着自己半金属化手掌的蓝光与塔尖红光呼应，“摇篮协议靠啃食痛苦运行！”
深渊之下传来更加恐怖的轰鸣，某种比熔炉更炙热的庞大存在正被艾莉的哭啸唤醒。羊水流尽后的池底如恶魔口腔的基底般震颤着，等待最后的燃料。
倒计时冻结在数字：[ 35小时 00分 00秒 ]
池底所有共鸣纹路骤然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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