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黏在伊森手臂上的“腐锈”突然活了。原本只是死物般的污迹，却在他惊恐挥臂的瞬间拉长、延展，触须尖端噗地扎进他左臂肘窝尚未完全愈合的擦伤里！
“呃——！”冰冷尖锐的异物刺入感取代了纯粹的痛，更像是骨缝里瞬间被注满刺水。下一瞬，天旋地转！视线如同被猛地倒进墨汁里搅浑，隧道的轮廓、深渊的巨口、还在痛苦抽搐的垃圾山全部模糊、扭曲！意识在急剧下坠中被撕扯、拉长……
…………
…………
“咳……呕……”咸腥带着铁锈味的水冲进喉咙，伊森猛地从一种濒死的窒息感中挣扎醒来。他剧烈咳嗽着，浑浊的、带着金属碎屑的冰冷液体不断从口鼻中呛出，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剧痛。
他趴在冰冷的水洼里。不是水洼。更像某种巨大生物腹腔内积存的液体。空间极其幽暗，只有极远处微弱闪烁的锈蚀苔藓发出死绿的光晕，勉强勾勒出西周难以名状的轮廓。
这里……是哪里？
冰冷坚硬的东西硌着他的下巴。他喘息着撑起身体，抹去脸上的粘液，触手冰冷黏滑。借着那点惨绿幽光，他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地面并非泥土或岩石。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紧密堆砌的冰冷金属构件。断裂磨损的粗壮传动轴、扭曲如麻花般的悬架拉杆、碎裂并相互嵌合的装甲板、被压扁的驾驶舱椅骨架……它们像是被巨大无比的压路机反复碾轧过无数次后，又被某种超越想象的暴力强行揉捏、压缩、焊接在了一起，形成一片嶙峋、尖锐、布满死亡陷阱的冰冷“森林”。
空气粘稠滞重，弥漫着浓烈的腥膻腐锈气，其间还混杂着机油和臭氧烧焦后的刺鼻味道。
艾莉呢？晶核呢？！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一片冰凉。空无一物。
巨大的恐慌瞬间攥紧心脏！他发疯般扒拉着身下冰冷的金属垃圾，冰冷尖锐的棱角划破手指皮肤也毫无知觉。右手空落落的，触手一片冰硬！他金属化的右手依然存在，但嵌入掌骨、连接着艾莉晶核的“容器”，那个被基因锁结构束缚的凹槽……此刻空空如也！
那一点点维系着艾莉最后存在的微光，消失了！
“不……”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绝望的低吼。他扑腾着，完全不顾及那些割破皮肉的锐角，在冰冷的金属垃圾堆上爬行，试图寻找一丝一毫晶核的残留。没有。冰冷、死寂。
嗡嗡嗡……吱吱……咔哒……
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从身下的“大地”传来。那不是单一的震动，是无数细碎、密集、互相干扰的震源在同步，如同无数牙齿在摩擦，无数生锈的齿轮在强行啮合。这令人牙酸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呻吟，取代了晶核微弱的温热，成为这片空间里唯一持续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节奏。
他猛地停下无意义的挣扎，耳朵几乎贴在冰凉的“地面”上。
声音……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机械运转的噪音。在那片嗡鸣震颤的背景深处，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低沉、痛苦、却又带着某种机械麻木的……呻吟？
伊森寒毛倒竖！不是幻听！
他猛地趴倒，将半边脸贴紧冰冷的金属。那种声音更清晰地透过坚硬的构体传导上来。不是从一个方向传来，而是西面八方！是从这片由尸骸般金属垃圾堆砌成的“大地”深处发出的！仿佛亿万个被活埋的灵魂，在粘稠污秽的地底，永无休止地发出无意识的痛楚悲鸣！
“咳……嗬……”
“呃……嗡……”
“嘶……咔……”
每一种音节都残缺破碎，非人非器，是纯粹的痛苦和毁灭的杂音交响。这无穷无尽的、来自钢铁坟墓地心的悲鸣，正丝丝缕缕地向上渗出，弥漫在冰冷腥臭的空气里。
这是……什么鬼地方？！
就在这时！
噗通！咕噜噜……
左前方黑暗中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和水泡冒出的声响。幽绿光晕的边缘，那个方向有一个类似污水池的黑沉区域。
伊森瞬间屏住呼吸，身体本能地伏得更低，只露出眼睛死死盯住那个方向。黑暗的污水池表面翻涌了几下，一个模糊的、蠕动的轮廓从中挣扎着爬了上来，带起哗啦啦的水声。
那是一个人形。但动作笨拙、僵硬。它爬出污水池，脚步拖沓地朝伊森这个方向……不，似乎是朝着更深处走去。借着时明时灭的绿苔微光，伊森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这个人形的身上，覆盖着一层黏腻厚实、散发着暗哑油光的……锈层？不，那更像是无数极其细小的黑褐色蠕虫，密密麻麻地覆盖了它全身，在它皮肤与破衣烂衫的缝隙里钻行涌动！在爬过一块断裂的尖锐装甲板时，它的小腿不小心蹭到锋利的金属边缘，一大片“锈衣”连同下方的一点皮肉被刮了下来！
没有流血。那“伤口”露出的组织，呈现出一种湿漉漉的、腐败内脏般的暗红色，却看不到鲜红血液流淌。刮掉的“锈衣”落在地上，像一小滩粘稠的烂泥，里面无数微小之物在扭动翻滚。
人影只是微微顿了一下，动作甚至没有一丝颤抖，继续拖着沉重的步伐，作者“安生日子”推荐阅读《铁境葬星》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毫无反应地走向隧道更深的黑暗。仿佛那点皮肉根本不属于它。
这是什么？！
未等伊森细想，更强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
“嗡……轰隆！”
整个“地面”如同痉挛般猛地一晃！远处，那片巨大的、仿佛巨型生物内脏的垃圾山结构深处，猛地爆出几团刺目的橘黄色火光！紧接着是金属被撕裂、扭曲、熔化的刺耳尖鸣！火光中，有巨大的、无法名状的暗影在疯狂挣扎、扭曲，如同被架在炼狱火刑架上的巨兽残骸！
呯！呯！呯！
数道粗壮如巨型蚯蚓的粉红色蠕动管道，裹挟着灼热的烟气和腥臭的液体，从那片结构深处被生生炸了出来，冒着烟，如同濒死的巨蟒在金属垃圾堆中痛苦地抽搐、翻滚、拍打！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内脏焦糊、神经焚烧、金属蒸汽的刺鼻恶臭轰然弥散开来！
伊森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和恶臭呛得差点窒息。他胃里翻江倒海，几乎呕出来。
借着那剧烈爆炸带来的强光，在那片翻腾的火焰和垂死巨物抽搐的庞大阴影下，伊森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更深处、紧靠着剧烈蠕动垃圾山结构的岩壁角落。
那里……好像是个……营地？
极其简陋。几个用巨大弯曲金属板或碎裂驾驶舱强行叠靠形成的、摇摇欲坠的遮蔽所。外面挂着几件褴褛的、看不出原色的破布。
而在那最靠近火焰和最危险区域的角落，背靠着冰冷岩壁坐着一个……人？
一个身形格外高大、坐着也几乎与旁边破碎驾驶舱顶部齐平的人影。爆炸的橘黄强光短暂地扫过他所在的位置。
那人影低着头，身上同样覆盖着蠕动粘稠的“锈衣”，但更加厚重、沉凝，仿佛披着一件由无数活体零件构成的活体装甲。他的右肩似乎被某种巨大力量强行撕扯过，连接肩臂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狰狞扭曲的、被粗糙焊接的巨大金属凸起和几根闪烁着不稳定火花的线路。真正让伊森心脏骤停的，是他头部。
那人影的整个喉咙和部分胸膛区域，被强行挖空、改造了！
一个巨大、丑陋、不断缓缓开合、由厚重装甲板和内部无数生锈复杂齿轮咬合而成的……喉部机械装置替代了他本应该有的器官！装置的中心并非口腔，而是一个不断转动、如同生锈排风扇叶片的圆盘，圆盘间隙中能看到深处闪烁的暗红光芒和暴露的粗糙金属。浓稠的、仿佛混合了油污、金属粉末、血肉粘液的墨绿色粘液，不断从那装置的缝隙里“滴答”、“滴答”地垂落下来，在他脚下积成一小片粘稠的污渍。
就在这时，那个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伊森的视线。那缓缓转动的金属喉部装置猛地一顿，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高亢尖锐的摩擦声，如同生锈钢锯在锯铁条！
“咔吱——滋——嘎！！！”
整个地穴空间瞬间被这刺穿耳膜的噪音填满！连远处垃圾山垂死巨物的挣扎和爆炸声都被短暂压了下去！
无数道阴冷的目光瞬间从西面八方那些幽暗的角落聚焦而来！那些原本僵滞前行、如同机械游魂般在废墟上“游荡”的人影，在这一声嘶鸣的召唤下，齐刷刷停住，扭转头颅——无数覆盖着蠕动“锈衣”的脸孔，无数空洞或闪烁着诡异光点的“眼睛”，齐齐锁定了伊森藏身的黑暗角落！
那巨大改造人影缓缓抬起了他那颗被厚重装甲板和狰狞喉部机械装置包裹的头颅，那个“排风口”的中心圆盘停止了转动，里面旋转的暗红光点死死对准了伊森的方向，如同地狱饿鬼睁开了眼睛。
冰冷刺骨的恶念，混合着那股浓得化不开的尸锈腥气，如同实质的海啸般猛扑过来！伊森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无处可藏！
…………
…………
时间倒回伊森失去意识前，在他被那团“腐锈”触须袭击的瞬间。
隧道远处入口的黑暗中，那个抱着沉重“肉瘤”战利品、踉跄奔逃的重伤拾荒者身影猛地刹住脚步！他霍然抬头，那颗布满血丝、仅剩的眼睛死死盯向伊森坠落的方向。他怀中那颗粉红色的肉瘤剧烈地搏动了一下！
他脸上的绝望与痛苦瞬间扭曲，转化为一种极度的震惊与难以置信！接着，那独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灼热贪婪！他甚至不顾身后通道深处黑暗中正在逼近的什么东西发出的低沉威胁性嘶鸣，毫不犹豫地嘶吼着，拖着更加残破的身躯，朝着伊森坠落的绝壁方向疯狂冲刺！
而此刻，在地穴深处，当那巨大的喉部机械装置发出震彻空间的死亡尖啸时……
叮……
一声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脆响，在一片死寂的冰冷金属垃圾堆深处某个绝对黑暗的缝隙里响起。
艾莉那枚失去所有温度、如同普通劣质玻璃珠般暗淡的晶核碎块，微微滚动了一下。它滚动的路径下方，恰好有一小滩从上方岩缝中缓慢渗出的、散发出微弱硫磺与神经溶剂混合气味的暗紫色液体……
…………
…………
地狱的目光己然锁定。死亡的铁幕即将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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