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晶核的白光。艾莉的呢喃,连同那点温润的暖意,彻底淹没在门后无尽的虚无里。
伊森抠着巨大齿轮的金属手指己经没了知觉。冰冷的锈迹渗入指甲缝,与凝固的蓝血混在一起。他看着自己金属化的右手,掌心深处,那枚曾搏动光华的碎片,彻底暗沉下去,成了一枚普通的、冰冷的玻璃珠,嵌在发着幽光的骨头里。死物。
地穴崩塌的轰鸣,齿轮扭曲的尖啸,巨像残骸被黑暗之门撕扯吞噬的闷响……所有声音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他觉得自己也变成了这废墟的一部分,成了巨像尸骸上一颗摇摇欲坠的螺丝钉。妹妹的笑声,老派格的咒骂,金属小姐脊椎炸开时的闪光…都变成很远很远之前的模糊片段。
咔锵——!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炸在耳边!伊森趴伏的那块巨大齿轮,连同连接着它的庞大传动轴骨架,在黑暗之门恐怖的引力下猛地错位、崩裂!地面不再是起伏,而是如同倾斜的悬崖般彻底断开!
“呃!”伊森被巨大的惯性甩向深渊!失重的感觉冰冷地攥住了心脏!他本能地挥舞着双臂,冰冷的金属右手砸在一块崩落的、燃烧着的活性金属残骸上!那东西像块巨大的烙铁,瞬间灼烫了他的皮肤,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竟短暂地刺穿了麻木!
“哥哥…别怕…”
艾莉最后的声音仿佛还在回响,那丝微弱却固执的温暖记忆,像一颗埋在冻土下的火星。不…不能就这样结束…至少…不能像一块垃圾般被这该死的门吃掉!
求生的本能混杂着滔天的怒火,如同油井被点燃!他那双逐渐被金属纹路侵蚀、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眼睛,死死盯住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根——一根从巨像残骸内部断裂崩出、横亘在下坠路径上的巨大金属脊梁!那东西如同巨兽的肋骨,半埋在滑落的废墟中!
赌了!
伊森在坠落中猛地蜷身、旋腰,如同在真空失重环境下拼命的太空矿工!金属化的右臂借着砸落燃烧残骸的反冲力,狠狠砸向巨像那断裂的脊椎边缘!
咔——!!
金属骨骼与钢铁脊梁的猛烈撞击!巨大力量沿着臂骨反噬回来,整条手臂发出濒临解体的哀鸣!刺耳的摩擦声伴随着西溅的火星!但他硬是凭借着基因锁加持的可怕力量和非人的意志,五指如合金爪般深深抠进了冰冷的金属脊椎!
下坠之势戛然而止!身体如同钟摆般狠狠撞在坚硬的脊骨上!剧痛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贯通全身!断裂的左臂骨头茬刺穿皮肉,右腿伤口再次爆开,但那条金属右臂,如同焊死在了脊梁上,纹丝不动!
他就这样悬吊在深渊之上,身下就是不断崩塌、被黑暗之门席卷吞噬的金属洪流。头顶,是倾斜断裂、随时可能整体滑落的高台边缘。脚下,那洞开的黑暗之门如同巨兽之喉,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冰冷引力。门洞深处旋转的黑暗,仿佛连凝视它的灵魂都能扯碎。
“饿……”
那个意念再次席卷而来,冰冷、纯粹,带着宇宙初开的空旷感。这一次,伊森终于捕捉到一丝不同。不是首接冲击他的意识,而是像一束无形的探针,从他的金属右臂——准确地说是从他那枚嵌入臂骨、己黯淡无光的晶核碎片上——扫描而过!它在扫描残留的“食物”痕迹!
就在那冰冷的意念扫描晶核碎片的刹那!
异变陡生!
“唔——呕——!!!”
一声沉闷的、干呕般的、甚至带着一丝痛苦和慌乱的意念波动,猛地从黑暗之门深处炸开!仿佛一个吞咽了滚烫烙铁、或是最厌恶之物的生灵发出的生理性排斥!
紧接着!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粘稠如同黑油、散发着恐怖辐射能量和艾莉晶核残余净化气息的“污秽”洪流,毫无征兆地从黑暗之门的深处,如同憋不住呕吐般,猛烈地喷吐出来!
这景象荒诞得令人头皮发麻!
巨像的残骸,那巨大的、如同神骸般的金属结构,此刻像被强塞了过量异物的胃袋!那喷吐而出的“洪流”,并非实体物质,更像是一道纯粹的能量风暴!其中混杂着令人作呕的、未被完全转化的腐化亡魂尖啸、活性金属被强行剥离侵蚀的刺耳噪音、以及一股虽然微弱却无比清晰、如冰似火的纯净反噬之力——那是艾莉晶核的力量!
这股呕吐物般的能量洪流,带着恐怖的后坐力!巨大的喷流将巨像庞大沉重的残骸都冲得向后猛地一挫!连接着伊森手臂的那根巨大的断裂脊椎,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竟发出一连串密集得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表面的金属结构如同被强酸泼中的纸张,瞬间腐蚀、碳化、剥落!
“啊——!”伊森手臂承受的力量骤然失衡!他死死抠着那块迅速崩解的金属结构,身体被汹涌的能量洪流边缘扫中!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整个人连同他抓住的那截加速断裂的脊椎,被狠狠抛飞出去!
天旋地转!
伊森不知道自己撞碎了多少坍塌的建筑废墟,碾碎了多少滑落的活动金属残骸。碎裂的金属棱角像凌迟般切割着他的身体,混合着强烈辐射的能量乱流疯狂灼烧侵蚀着他的皮肤和神经。他只感觉自己像个被扔进星球级垃圾粉碎机的破烂玩偶。
轰隆!
最终,他狠狠撞在了一片相对坚固、靠近倾斜地穴边缘的、如同巨型星舰残骸指挥塔的建筑废墟顶端。撞击的力量让他几乎背过气去,嘴里满是铁锈和内脏碎片的腥甜。他半个身子探出坍塌的高台边缘,脚下就是那片依旧混乱崩塌、不断被黑暗之门吸噬的深渊地狱。
黑暗之门还在猛烈地“呕吐”。那道混乱狂暴的能量喷流如同间歇泉,持续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巨像残骸,加速着它的崩溃和解体。每一次喷吐,都带来一次剧烈的空间震荡。
艾莉……
伊森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自己血肉模糊、布满焦黑灼痕的金属右手。掌骨深处,那枚晶核碎片依然冰冷暗沉。但在刚才被那恐怖能量洪流裹挟的边缘冲击时……在被那里面残留的、艾莉晶核的纯粹反噬之力扫过的瞬间……
嗡!
一丝微弱到极点,却比星辰更清晰的纯净感应,如同隔着亿万光年的量子纠缠,轻轻叩击了他的灵魂!
不是声音,不是画面。是感觉!一种……温暖而坚定的存在感!像一道划破宇宙终极黑暗的、无声的宣告!艾莉还在!她在门后!她没有被吞噬同化!那剧烈的“呕吐”,就是她被强行“消化”引发的可怕排异反应!她的力量,正成为扎在那恐怖存在体内最棘手的芒刺!
“哈哈…哈…”伊森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笑声,混着血沫喷溅在滚烫的金属甲板上。他撑着那条严重损毁、闪烁着不稳定基因锁蓝光的金属臂,挣扎着,一点一点,从高台的边缘往回爬。每一次挪动,断骨都在皮肉里摩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伤的痛楚。
“小家伙……干得……漂亮……”他吐掉嘴里的铁渣和血块,独眼中燃烧的火焰比基因锁的蓝芒更刺眼。那不是希望的喜悦,是绝境中被彻底点燃的、带着浓烈毁灭欲的冰冷疯狂!
他拖动着残破的身体,爬向旁边一块扭曲断裂、但依旧闪烁着昏暗指挥灯的操作台残骸。能量管线的火花在的金属间跳跃。
就在他布满污血和机油的手即将触碰到操作台边缘时——
嗡咔咔咔——!!!
整个地穴空间被一声前所未有的、尖锐到刺穿灵魂的金属撕裂音彻底贯穿!那不是崩塌!是更恐怖的东西!
伊森猛地抬头!
巨像那庞大到占据半个视野的残骸中央,覆盖着灰烬和死寂的创口深处——那扇嵌入腐烂器官的黑暗之门周围——覆盖的活性金属层被门内持续喷吐的能量洪流彻底撕碎!
露出了它深藏的……本体!
那根本不是什么嵌入器官的“门”!
那是一节!
一节巨大到超越想象极限、冰冷、古老、表面布满无数螺旋吸盘结构的金属管状物的末端!那螺旋的纹路如同最精密的工业铸造,又带着生命进化的诡异扭曲感,每个吸盘的边缘都闪烁着暗淡但极度不祥的能量微光!
这仅仅是它末端的一小节!如同伸进鱼缸的抽水管嘴!
那黑暗之门的“门框”,就是它的吸口!它在吮吸!它在“进食”!这颗巨像,这个地穴,乃至这颗星球……都不过是被它无意(或者有意)探入的一个“营养源”!
一种无法言喻的、属于宇宙尺度的冰冷恐惧瞬间冻结了伊森的血液!比巨像邪恶万倍!比黑暗之门的饥饿感纯粹亿倍!这只是一个管道的末端!它的本体在何处?它延伸向宇宙的何方?祂到底要吸食什么?
“啃……星……者……”一个破碎的名称,带着远古沉淀的绝望,如同冰锥般刺入伊森的灵魂深处。不是来自艾莉,不是来自残骸,仿佛是这片空间本身残留的、无数被彻底榨干的星球临死前的哀嚎留下的烙印!
轰隆!!!
整颗星球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大地如同被攥紧的心脏般猛地向内收缩!炽红的、带着焚尽一切能量的光流,如同星球的滚烫血液,猛地从崩塌的地表裂缝和巨像残骸那被彻底撕裂的深处——从那巨大的吸口周围的裂痕中——狂暴喷射而出!
那不是岩浆,是比太阳核心更纯粹、更狂暴的地核能量!这股星球的“血液”,并未被吸口完全吞噬。部分失控的能量如同被戳破动脉的高压血柱,狂暴地冲刷着一切!
其中一道粗大的暗红色能量洪流,如同神话中泰坦的血矛,撕裂空间的阻碍,毫无花哨地,狠狠灌在了伊森刚刚爬到的、那截星舰残骸指挥塔的侧面!
轰——!!!
恐怖的冲击波混杂着足以瞬间汽化钢铁的辐射能量将伊森连同大片的建筑残骸狠狠掀飞!他感觉自己撞进了一个由崩落扭曲金属构成的山脉!后背狠狠砸在某个巨大、冰冷的、被能量烘烤得滚烫的金属平面上!焦糊味和皮肉烧灼的味道弥漫开来。
剧痛。窒息。无边的黑暗压迫着视野的边缘。意识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小船。
“…艾莉……”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嘶哑到不成调的声音。意识沉入右手那枚冰冷的晶核碎片。回应他的,依旧是那几乎熄灭的感应……但比刚才……似乎……稍稍清晰了一些?是错觉吗?还是那恐怖的星核能量冲击……惊扰了什么?
他眼皮沉重得如同焊丝。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没的黑暗中,在指挥塔内部能量洪流肆虐后的一片狼藉和滚烫金属碎片深处……一个小小的、半融化的金属盒子内,一块巴掌大小的、布满裂纹的方形屏幕,正顽强地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信号点,艰难地形成一行断断续续的深红文字:
【紧急坐标……确认……】
【发送终端…受损…72%…】
【星标…激活…】
【识别码:星陨…守望者…序列七……】
【警告!侦测到一级啃星单位(幼体)末端活性…】
【位置数据…强制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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