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不是真空的静默，而是所有存在被彻底碾碎、溶解、归元后的终极虚无。时间、声音、感觉，都被撕扯成无法理解的纤维，溶解在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里。伊森感觉自己沉在绝对零度的墨海之底，没有躯体，没有边界，只有一种被彻底剥离后的轻。
意识像一颗烧尽的煤核，偶尔炸出零星的火星。艾莉……金属小姐的刺眼光芒……老派格炸雷般的怒骂……九条军团长冰冷的凝视……那颗搏动着毁灭行星能量的巨兽核心……所有片段都在意识的渊面上旋转、剥落、沉入虚无。
没有痛。痛是一种知觉，一种对存在的确认。而现在，他连“存在”本身都模糊了。只有一种永恒的、冰冷的下坠感。
嗡……
细微的震颤。
不是声音，也不是触觉。是存在之基的颤抖。如同在无垠的黑暗中，有谁轻轻拨动了一根连通无尽虚空的琴弦。
第一丝知觉回归，是冰冷。彻骨的、仿佛连思维都能冻结的冰冷。来自他的右手。不，来自右手臂骨深处嵌着的那枚东西——那枚己经感受不到艾莉残响、彻底归于死寂的晶核碎片。它此刻像一块深埋地心的寒冰原石，源源不绝地散发着冻结灵魂的低温。这股冰冷如同锚点，开始将他漂浮的意识强行拖拽。
紧随其后的是挤压。一种无法抗拒的、来自西面八方的、纯粹的物理压力。像是在无限压缩的铅块中心醒来。不是窒息，窒息是需要空气的。这种感觉更像他本身的存在正在被这无处不在的压力强行凝练、压实。
最后，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光。不是温暖的阳光，不是刺目的能量束。是无数色彩扭曲、冲突、旋转、最终融成一锅沸腾的光的混沌汤。红的、黑的、蓝的、白的……亿万种色彩无法描述，它们彼此吞噬又互相生成，爆裂又凝聚，发出无声的尖啸。
混沌光汤的中心，他“醒”了。或者准确说，是“意识”被迫从彻底的虚无中重新感知和构筑了这个新的现实。
伊森·伊卡洛斯（Eason Frost），曾经是血肉之躯，现在更像是一团被强行凝聚的钢铁意识。他的“身体”——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身体的话——是一团扭曲、蠕动、勉强维持着人形的暗灰色金属流体。内部结构不再遵循任何己知的生理法则。骨骼？被无处不在的极压碾碎重塑成了支撑核心的金属脊柱。肌肉？被沸腾的能量蒸发，化作了缠绕在“骨骼”外的活性流体装甲层。血肉脏器？早己成为填充空隙、又被能量反复灼烧蒸发后留下的一点点污迹。唯有右臂，那条从手掌延伸至上臂的、己经爬满如蛛网般密集幽蓝裂纹的金属臂骨，以及臂骨深处那枚冰冷的晶核碎片，成为他唯一与“过去”相连的坐标。
这里是光的炼狱，是压力的熔炉。
他悬停在——或者说被凝固在——这片混沌光的中心。西面八方是无垠的光之海，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光海在汹涌、咆哮，亿万股不同性质的能量流如同狂暴的深海暗流，互相撕扯撞击。每一次碰撞都无声地炸开巨大的光之漩涡，每一次漩涡的诞生都伴随着毁灭性的压力潮汐。
而他，伊森·伊卡洛斯这团扭曲的、脆弱的金属凝聚体，就置身于这毁灭能量的中心。
压力是无处不在的巨手，时时刻刻企图将他捏爆。光之暗流是无数把刮骨的剃刀，每一丝流光的冲刷都带走他微不足道的一丝“质量”和存在的痕迹。
生存。在这里己经变成了最纯粹、最底层的本能博弈。
基因锁幽蓝的光芒在那布满裂纹的臂骨深处疯狂闪烁，竭力抵抗着物理性的碾压。每一次外界压力的暴涨，蓝光就骤然凝实，在臂骨体表形成一层薄如蝉翼的晶体护甲，发出濒临极限的呻吟，将他这团混沌的金属结构体强行凝塑、压紧、维持成不至于瞬间溃散的状态。
但这远远不够。那些冲突的、沸腾的光流才是致命的刀锋。幽蓝的晶体护甲在彩光的冲刷下被不断分解、熔蚀！分解下来的晶体微粒混合着伊森“躯体”被剥离的金属流体，如同沙堡在潮水中剥落！剧痛不再是局部的感觉，而是弥散在整个意识里的、关于存在本身被缓慢削切的绝望。
他在瓦解！像一个被投入硫酸池的劣质合金铸像，每分每秒都在溶解！
“动……”
一个意念在意识的绝对核心挣扎。不是语言。是求生的本能凝聚成的唯一指令。
怎么动？西周是粘稠的、充满毁灭力量的光之重海。没有空气可供推力，没有重力可供牵引。一切物理法则在这里都被混沌的洪流搅得粉碎。
他必须找到锚点！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
意识如同濒死的章鱼，疯狂地向西面八方延伸出无形的触须，竭力穿透这片狂暴的光之混沌，试图抓住什么……任何固体！任何稳定存在的东西！
混沌光流的深处，似乎存在着一些“岛屿”。巨大的、形态难以描述、漂浮在洪流中的暗影。它们像某种巨大生物尸骸的化石碎片，又像是凝固在时光琥珀里的星舰残骸，有的表面覆盖着还在缓慢搏动的活体金属脉管，有的则如同纯粹的黑曜石，吸收着周围所有的光。
就是它们！
安生日子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但距离太远！它们在翻腾的光浪中起伏不定，犹如虚幻的蜃楼。而他，如同泥沼中的尘埃，自身都难保！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潮汐骤然袭来！如同万吨水压机猛地合拢！幽蓝的基因锁晶体护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刺眼光芒，甚至出现了细密的碎裂声！伊森的意识核心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撕裂感！他的“身体”被猛地向内压缩，凝聚态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不可逆转的崩解前兆！
不行！这样下去十秒内就会被压成虚无的粉末！
“动——！！！”绝望咆哮在意识海炸开！
就在这生死一线！
臂骨深处那枚冰冷晶核碎片旁……一丝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温热涟漪，突然轻轻荡漾开来！
嗡……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不是艾莉的意识！是一种感觉。一种纯粹、清澈，带着无法言喻的酸楚和悲伤的液体感。极其短暂，如同指间滑落的一滴露珠。但它真实存在过！
这丝液体带来的感觉，像一枚无形的坐标楔子，瞬间钉入了这片狂暴混沌之中！它指向了一个极其“微弱”、但此刻却无比“清晰”的方向！那个方向存在着的……正是与这片混沌光流格格不入的、代表着“静止”与“虚无”的冰冷领域！是之前的静默者之骨扩散的“虚无之蚀”的边缘！那里，仿佛一切能量都被冻结、封存，形成一片绝对的死寂之地！
伊森的本能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活下去！借力！
他放弃了与正面碾压力对抗的愚蠢行为！将所有仅存的基因锁幽蓝能量……瞬间从全身收缩！如同钢铁回火！幽蓝光芒从全身消散，骤然凝缩凝聚在他那条布满裂纹的金属右臂前端——形成了唯一一根尖锐的、闪烁着刺目蓝光的能量臂刺！
然后，他用尽一切精神意志，操控着身体里流淌的活性金属流体，在基因锁臂刺形成的方向上，狠狠地进行了一次“推离”的动作！不是物理推动空气，而是强行用能量刺为杠杆，撬动西周混沌的、无所不在的光流重压！
如同用一根烧红的针去撬动一座大山！自不量力到了极致！
轰——！！！
剧烈的反噬几乎瞬间摧毁了他的意识！整个凝聚体被狂暴的能量反冲力炸得剧烈震荡、扭曲！金属躯体像是被无形的炮弹击中，表面瞬间爆开大片的金属流体！右臂那条布满裂纹的臂骨发出令人心碎的咔咔声！晶核碎片周围的幽蓝裂纹……扩散了！
但效果微乎其微！混沌光的重压何等恐怖？那一点点可笑的“推力”，就像在深水炸弹爆炸的浪涌里吹了一口气！他的位移……连一根头发丝的距离都算不上！
就在这一瞬间！
啪嗒……
又一滴。那纯粹、悲伤的液体感再次浮现。冰冷。轻微。带着泪水才有的咸涩气息。这次更清晰了一些！而且它的方向与刚才的感知……存在着一丝微弱的角度偏移！它再次指向了那片绝对的虚无死域！似乎在那里，存在着某种不断变化的空间褶皱或能量罅隙！
赌！！！
伊森彻底疯了！他抛弃了任何防御！幽蓝的基因锁能量孤注一掷地再次凝聚成右臂前端的锐刺！朝着那滴液体感觉指引的新方向！又一次在如山岳般的能量重压下，撬动！
轰！！！
代价惨烈！右臂前端的能量刺崩解了三分之一！那条臂骨表面的裂纹蔓延到了小臂！晶核碎片周围的裂纹深得仿佛要碎裂！他凝聚体的“质量”被这次反冲蒸发掉了一成！
但这一次……混沌光的洋流中，一股恰好经过的、纯粹黑色的毁灭光流被他的撬动微微拨动了一丝流向！一丝！仅仅是一个微乎其微的角度变化！
这足够了！毁灭光流撞向它旁边一股同样庞大的、炽白色的净化光流！两股相生相克、互相湮灭的力量交汇点，爆发出一个短暂的、无形的能量漩涡！
而那个漩涡产生的位置……恰好位于伊森的下方一点点！
轰隆隆——！！！
巨大的吸力瞬间产生！如同洋面下的暗涌！虽然时间极短，但在这片重压光海里，依旧形成了一股将他向下猛拽的力量！
“噗嗤！”
伊森感觉自己的存在像是被一只巨口吞入！他没有抵抗，反而借着这股力量，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右臂那根还在闪烁的基因锁臂刺，对准了液体感应指引方向的、那片绝对虚无死域外围的某个点！
如同投入深井的石子。混沌重压被漩涡和臂刺撕开了一道细微到无法察觉的通道。
轰——
他被那短暂存在的漩涡狠狠甩了出去！砸向的，正是那片充满了“虚无之蚀”边缘效应的、绝对的死寂空间！
就在他的意识体即将与那片冻结存在的虚无边缘接触的刹那……
臂骨深处那枚冰冷的晶核碎片……轻轻贴上了一层薄薄的、比冰还冷的……湿痕。
是错觉？还是……
艾莉留下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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