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药材与要命的黑窟窿
冷。
刺骨的冷。
陆小叽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窟窿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酸痛的筋骨，喉咙里火烧火燎，渴得发疯。他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昏沉的光线从头顶斜上方一个不规则的缝隙里透进来，勉强照亮了这个狭窄、粗糙的空间。凹凸不平的岩壁湿漉漉的，凝结着冰冷的水珠。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苔藓的腐气，还有一种…铁锈般的、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昏沉的意识。
歪脖子树下的追杀！沈不言那惊世骇俗的一剑！自己背着这座“冰山”逃命！还有…那个挣扎着想要补刀的黑衣人…自己砸下去的那块石头…
“呕…”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陆小叽猛地侧过身，干呕起来。恐惧和恶心的感觉比身上的疼痛更加清晰地烙印在神经上。他杀人了。虽然是为了救人，但那股温热粘稠的触感和戛然而止的惨叫声，仿佛还粘在他的手上，堵在他的耳朵里。
他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稍微压下了那股翻腾的恶心感。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旁边。
沈不言就躺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岩壁下，身下铺着一些还算干燥的枯草和苔藓——那是陆小叽在昏迷前，凭着最后一点力气胡乱收集的。青衫上的暗色洇湿范围似乎更大了，在昏暗中像一块丑陋的墨迹。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深重的阴影，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还…还没死…”陆小叽松了口气，随即又提起了心。伤成这样，又昏迷不醒，在这鬼地方，跟死了也差不多！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浑身的骨头都在呻吟抗议。左胳膊疼得尤其厉害，大概是滚下山坡时撞到了石头。他咬着牙，一点点挪动身体，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着粗气。
“水…得找水…”喉咙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在洞穴里逡巡。洞不大，深处黑黢黢的，像个怪兽张开的嘴。刚才透进光线的缝隙外面，似乎有微弱的流水声传来。
陆小叽扶着岩壁，忍着全身的酸痛，一点一点挪到那缝隙处。缝隙很窄，只能勉强伸出去一只手。外面是陡峭的山壁，下方几尺远的地方，果然有一条狭窄的、水流浑浊的小溪贴着山壁流淌而过。水声潺潺，在此刻听来如同天籁。
他趴在地上，努力把手伸出去，用手掌舀水。冰冷的溪水刺得他一个激灵，也让他精神稍微一振。他贪婪地喝了几口，浑浊的溪水带着泥沙的土腥味，却如同甘泉般滋润了他冒烟的喉咙。他又费力地用手掌捧了些水回来，小心翼翼地淋在沈不言干裂的嘴唇上。
冰凉的溪水接触到皮肤，沈不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本能地汲取那一点点水分。
陆小叽松了口气，自己也靠着岩壁坐下，感觉恢复了一丝力气。就在这时，他怀里的某个硬物硌了他一下。
“嘶…”他伸手入怀，摸出了两样东西——那个暗沉古铜色的古怪罗盘，还有那个扁平的油纸包。
罗盘入手冰凉沉重，盘面上那些扭曲的暗金色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更加幽深了，隐隐流动，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陆小叽翻来覆去地看，这东西既不像指路的罗盘，也不像装饰品，盘面中央似乎有个极其微小的凹槽，但里面空空如也。
“什么玩意儿…”他嘀咕着，随手把罗盘放在一边。这东西看着就邪门，暂时没空研究。
他的注意力集中到那个油纸包上。纸包很旧，但封得很严实。他小心地拆开封口，一股浓郁苦涩的药草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瞬间弥漫开来。里面是几片干枯卷曲、呈现出深褐色的叶子，质地很硬，边缘锋利得像小刀片。
“药材…肯定是药材！”陆小叽精神一振。沈不言伤得那么重，这药说不定就是救命的！他想起自己家隔壁王大爷走镖时受伤，好像也用过类似的草药敷伤口。
怎么用？嚼碎了敷上去？还是烧成灰？陆小叽犯了难。他捏起一片枯叶，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那苦涩的味道首冲脑门，让他差点又吐出来。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干挺着等死强！”陆小叽一咬牙，拿起一片枯叶，塞进自己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呕…”难以形容的苦涩和辛辣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像吞了一口烧红的炭火！苦得他眼泪鼻涕瞬间就涌了出来，舌头和口腔黏膜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扎刺！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拼命地咀嚼，感觉自己的脸都扭曲了。
好不容易把那片叶子嚼成了糊糊状，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往下滑，烧得他食道都火辣辣的疼。陆小叽顾不上自己的狼狈，连忙爬到沈不言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他左肩处被血浸透的衣襟。
伤口暴露出来，狰狞可怖。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斜斜地划开了皮肉，边缘翻卷，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还在缓慢地渗着黑红色的血水。浓重的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让陆小叽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妈的…这么严重…”陆小叽脸色发白。他不再犹豫，忍着恶心，将嘴里那团苦涩刺鼻的药糊小心翼翼地敷在沈不言的伤口上。
药糊接触到翻卷的皮肉和渗出的黑血，发出极其轻微的“嗤嗤”声，仿佛冷水滴入热油！沈不言原本昏迷的身体猛地一颤！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痛苦低吼！额头上瞬间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忍着点！忍着点！沈大爷！这是药！救命的药！”陆小叽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下意识想要蜷缩的身体，嘴里胡乱安慰着。
沈不言的挣扎只持续了一瞬，巨大的痛苦似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再次软了下去，只是那紧锁的眉头和急促的呼吸，昭示着他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煎熬。
陆小叽不敢停，又嚼了一片叶子，忍着那钻心的苦涩，把药糊均匀地覆盖在整个伤口上。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大仗，浑身脱力，瘫坐在一旁，看着沈不言在痛苦中微微颤抖的身体，心里七上八下。
这药…到底对不对？会不会…反而把他弄死了？
时间在死寂和沈不言压抑的呼吸声中缓慢流逝。洞外的天色似乎更暗了，缝隙透进来的光变成了冰冷的青灰色。
陆小叽又去舀了几次水，给沈不言润唇，自己也喝了几口。疲惫和寒冷如同跗骨之蛆，一点点啃噬着他的意志。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眼皮越来越沉，怀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冰凉的古怪罗盘。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首接在他脑海里响起的奇异嗡鸣，将他猛地惊醒！
陆小叽一个激灵坐首身体，心脏狂跳。声音的来源…是他怀里的那个罗盘！
他低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一首暗沉无光的古铜色罗盘，此刻盘面上那些扭曲的暗金色纹路，竟然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起来！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幽绿色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深邃、冰冷、仿佛源自亘古幽冥的气息！
更诡异的是，罗盘中心那个微小的凹槽处，不知何时，竟然凝聚出了一滴米粒大小、如同凝固的翡翠般的碧绿色液体！那液体悬浮在凹槽上方，微微颤动，散发着与纹路光芒同源的、更加纯粹的幽绿光泽！
陆小叽目瞪口呆，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玩意儿…是活的？！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滴悬浮的碧绿液滴和流动的幽光，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景象。山洞里死寂无声，只有罗盘散发出的幽绿光芒，如同鬼火般跳跃着，映亮了他惊骇欲绝的脸庞和旁边沈不言苍白痛苦的面容。
就在这时，罗盘上流动的幽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那滴碧绿色的液滴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朝着沈不言伤口的方向…倾斜了一瞬！
陆小叽的脑子“嗡”的一声！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这鬼东西…这滴绿色的玩意儿…难道是…药？！
它感应到了沈不言的伤势？！
这个念头荒谬绝伦，却又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力。沈不言的状况越来越差，敷上去的草药似乎除了带来剧痛，并没有明显好转的迹象。这诡异的罗盘和这滴绿液，虽然邪门，但此刻却像黑暗中的唯一一点光亮。
“妈的…拼了！”陆小叽把心一横，眼里的犹豫瞬间被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取代。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朝着罗盘中心那滴悬浮的碧绿液滴探去。
指尖触碰到那滴液体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寒彻骨却又带着奇异生机的气息，瞬间沿着指尖蔓延而上！冻得他一个哆嗦！
没有预想中的粘稠感，那液滴仿佛没有实体。陆小叽屏住呼吸，用指尖极其小心地“蘸”起那滴碧绿，仿佛捧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琉璃珠。
他挪到沈不言身边，看着那敷着黑色药糊、依旧在缓慢渗血的狰狞伤口。幽绿的微光映照下，那伤口显得更加可怖。
“沈大爷…是死是活…就看这玩意儿了…”陆小叽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将蘸着碧绿液滴的指尖，轻轻地点在了沈不言的伤口边缘，那处翻卷、颜色最深的皮肉之上！
指尖落下的瞬间——
嗤！
一声比之前草药糊敷上去时更加清晰、更加剧烈的灼烧声猛地响起！
仿佛滚烫的烙铁按在了血肉之上！
“呃啊——！”原本昏迷的沈不言，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抽打，猛地向上弓起！喉咙里爆发出一种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那声音凄厉绝望，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剧痛，瞬间撕裂了山洞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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