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学院的阳光似乎还残留在视网膜上，薰儿那句致命疑问带来的灵魂僵首尚未完全消融，施望龙便感觉一股难以抗拒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牵引力猛地袭来！
不是空间转移的剥离感，更像是意识被强行从躯壳里抽离，投入一片粘稠、混沌、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的黑暗之中！
“呃…”意识如同坠入冰冷的深海，五感被瞬间剥夺，只剩下那刺鼻的消毒水味，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堵塞着鼻腔、咽喉，带来强烈的呕吐欲望。
紧随其后的，是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规律的“嘀…嘀…”声，不再是薰儿模仿的疑问，而是真实的、来自现实维度的、心电监护仪的无情宣判！
这声音在绝对的黑暗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次“嘀”响，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施望龙紧绷的神经上！
薰儿困惑的眼神、心炎同步的心跳、云韵“死亡味道”的警告…
所有的恐惧和压力在这绝对的感官剥夺中被疯狂催化、发酵！
陨落心炎的幻境！
它捕捉到了他意识深处最深的恐惧——那消毒水弥漫、仪器嗡鸣、象征着生命流逝终点的现实病房！
黑暗缓缓褪去，却并非回归光明。
眼前是一片柔和得近乎虚假的米白色。
天花板是米白的，带着模糊的光晕。
墙壁是米白的，光滑得没有一丝纹理。
身下的床单也是米白的，柔软却毫无温度。
空气依旧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混杂着一种淡淡的、甜腻的…水果腐烂的气息？
光线来源不明，均匀地洒满整个空间，没有阴影，也没有焦点，给人一种无处着力的眩晕感。
这里…像一间被过度消毒、抽空了所有生气的特护病房。
却又比任何真实的病房都更冰冷、更死寂、更令人绝望。
“嘀…嘀…嘀…嘀…”心电监护仪的声音清晰无比，就在耳边响起，却看不到仪器本身。
那规律的、冰冷的节奏，如同套在脖子上的绞索，正在一点点收紧。
施望龙发现自己正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躺在这张米白色的病床上。
他试图动一下手指，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只有右臂幻肢处那永无止境的碾碎灼烧感，以及左臂隐隐的焦伤幻痛，依旧真实地传递着。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薰儿点破的“嘀声”成了现实，心炎的幻境精准地击中了他最脆弱的软肋！
他仿佛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躺在这象征死亡的祭坛上！
就在这时。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病床旁。
他穿着浆洗得发硬、白得刺眼的医生大褂。
脸上戴着严丝合缝的、遮住大半张脸的蓝色无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团不断旋转的、浑浊的、如同劣质玻璃珠般的漩涡！漩涡深处，倒映着心电监护仪那冰冷的绿色光点轨迹。
医生的手上，戴着薄薄的、半透明的橡胶手套。
手套似乎并不合手，指尖部分异常地粘腻，仿佛刚刚沾过什么浓稠的液体，在均匀的光线下反射着令人不适的微光。
他微微俯身，那张被口罩覆盖的脸凑近施望龙，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那旋转的漩涡眼睛，死死地盯着施望龙因恐惧而微微睁大的瞳孔。
一个平板、毫无起伏、仿佛电子合成的、带着强烈非人感的声音，从口罩后面响起：
“患者施望龙。”
“生命体征不稳定。”
“情绪波动剧烈。”
“建议：静脉注射安定，稳定中枢神经。”
“剂量？”
声音没有疑问的语气，只是一个冰冷的、程序化的陈述。
那双橡胶手套包裹的手指，己经抬了起来，指尖那粘腻的部分，正对着施望龙在病号服袖子外、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右臂肘窝！
那粘腻的指尖，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破皮肤，将冰冷的药剂注入他的血管！
将他彻底拖入药物控制的、无知无觉的深渊！
成为现实病床上那具真正任人摆布的躯体！
恐惧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施望龙的心脏！
呼吸骤然停止！
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缩成针尖！
身体的本能疯狂尖叫着逃离！
但无形的枷锁将他死死钉在这米白色的病床上！
玩心理战？
利用我最深的恐惧？
用医疗程序来审判我？
就在那粘腻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冰冷的“剂量？”二字如同判决锤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施望龙被恐惧冻结的思维核心，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一股源自无数次加班熬夜、被甲方反复蹂躏方案、被主管PUA打压否定、在绝望边缘反复摩擦后淬炼出的、近乎本能的防御机制和解构本能，轰然爆发！
“呵…”
一声低沉、沙哑、带着浓重鼻音和极度疲惫的冷笑，从施望龙紧咬的牙关里挤了出来。
这笑声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把戏后的、荒诞至极的嘲讽！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不再看向那令人作呕的粘腻指尖，也不再恐惧那双漩涡眼睛，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钉在了医生那件白大褂的胸口位置！
那里，别着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塑料胸牌。
胸牌上，印着医生的名字和职称？
不！
那上面，只有一行冰冷、僵硬、不断闪烁扭曲的、由无数细小方块组成的数字与字母混合编码！
那编码的格式…
那闪烁的频率…
那扭曲的方块样式…
太熟悉了！
这他妈根本不是什么医生胸牌！
这分明就是他在混沌空间里、在系统光幕上无数次看到的、那该死的系统绑定协议条款的编号！
那串代表着他“重生”契约、也象征着“抹杀”威胁的、冗长而冰冷的序列号！
“安定？剂量？”
施望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近乎癫狂的尖锐和嘲讽，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眼前这个由心炎和恐惧共同编织的幻象，“玩心理战？想用这套医疗流程吓唬我？给我定罪？让我认命躺平？！”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被恐惧和愤怒点燃的力气，猛地从米白色的病床上坐起！
动作之大，几乎要扯碎身上那件象征屈辱的病号服！
他无视了那近在咫尺的粘腻指尖和漩涡眼睛，右手（那只完好的手）如同闪电般伸出，目标首指医生胸口那闪烁的胸牌！
“老子经历过的职场PUA！比你这破幻境玩得高级一百倍！！”
他嘶声咆哮，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方冰冷的口罩上，“主管画饼！甲方改需求！同事甩锅！KPI压顶！哪一样不是杀人不见血？！哪一次不是想把我驯化成只会加班的牲口？！”
“想用安定让我‘稳定’？让我‘安静’？让我像个听话的植物人一样等死？！”
施望龙的手指己经狠狠抓住了那枚冰冷的塑料胸牌！
触感坚硬、光滑，带着强烈的非人感。
“我告诉你！这套流程！老子看！穿！了！”
嗤啦——！
一声刺耳的撕裂声响起！
施望龙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枚印着系统协议编号的胸牌，从医生僵硬的白大褂上撕扯了下来！
就在胸牌离体的瞬间——
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
米白色的病房墙壁像劣质墙纸般剥落、卷曲，露出后面翻滚的、炽热的岩浆幻影！
身下柔软的病床瞬间变得灼热滚烫！
浓烈的消毒水味被狂暴的硫磺气息粗暴地冲散！
那戴着橡胶手套、漩涡眼睛的“医生”，身体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疯狂地闪烁、拉长、变形！
口罩后面发出了非人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鸣！
而在施望龙撕下胸牌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轻飘飘的纸。
一张标准的、印着医院抬头的医嘱单。
纸张冰冷。
抬头处，医院的名称模糊不清，像是被水浸染过。
下方，清晰地打印着：
＞患者：施望龙
＞诊断：意识锚点紊乱综合征（晚期）
＞处置：静脉注射安定注射液 10mg
＞医生签名：（空白）
＞执行护士：（空白）
医嘱单的右下角，盖着一个清晰的、血红色的印章：
＞【系统强制执行】
冰冷的文字，血红的印章，如同最终的判决书！
“执行你妈！”施望龙所有的恐惧都在这一刻化作了焚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戏弄的疯狂！
他看也不看那扭曲尖叫的“医生”，双手抓住那张冰冷的医嘱单，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两边——
嘶啦——！！！
纸张被狠狠撕碎的声音，在剧烈波动的幻境中显得异常清脆、决绝！
脆弱的医嘱单瞬间被撕扯成无数碎片！白色的纸屑如同被惊扰的雪片，在扭曲的病房与岩浆交织的景象中纷纷扬扬地飘散！
“老子自己的命！轮不到你们开医嘱！！！”
施望龙将手中的纸屑狠狠抛向空中，对着那扭曲闪烁的“医生”幻影，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挑战命运般的咆哮！
幻境在纸屑纷飞中轰然破碎！
意识如同被巨浪拍回岸边的溺水者，猛地回归现实！
施望龙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天焚炼气塔相对安全的上层区域，阳光刺眼。
薰儿就在不远处，正关切地看着他，似乎察觉到了他刚才瞬间的失神和剧烈波动的情绪。
“施先生？你…”薰儿的话音未落。
施望龙猛地感觉到右臂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不是幻肢的碾碎灼烧，而是真实的、新鲜的、如同被针扎破皮肤般的锐痛！
他下意识地撸起右臂的袖子（完好无损的右臂）。
只见在肘窝内侧，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微微泛着青紫色的针孔！
针孔周围，还带着一小片硬币大小的、触目惊心的淤青！
仿佛…就在刚才幻境中撕碎医嘱单的瞬间，现实中，真的有一根冰冷的针头，狠狠扎进了他的血管！
冷汗，瞬间浸透了施望龙的后背。
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看着手臂上那新鲜的针孔淤青，又猛地抬头看向薰儿那双清澈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荒谬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幻境撕碎的医嘱单…
现实手臂上的针孔…
这该死的系统…或者说，他那濒死的大脑…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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