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蜂鸣如同钢针，狠狠扎进云河的太阳穴！
“嗡——嗡——嗡——”
红光！冰冷的坝体！狰狞的裂缝！倾泻的暴雨！一切都和“刚才”一模一样！
云河猛地从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窒息感、肺部呛水的灼痛感、妹妹那声绝望的“救…”字带来的撕裂般的剧痛，以及那百万生命瞬间湮灭的沉重恐怖感，如同附骨之蛆，依旧紧紧缠绕着他，真实得让他浑身战栗。
他又回来了！裂缝监测仪发出第一声警报的时刻！
巨大的恐惧之后，是带着希望的狂喜！机会！重来的机会！这一次，绝不能让妹妹…让那百万人…让爸妈…
“爸！妈！”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大脑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立刻！马上！去临河村！把他们拖也要拖出来！然后…然后再想办法通知下游！炸副坝！对！炸副坝泄洪！保住主城！
他像疯了一样转身，再次朝着那条通往上游的狭窄山路冲去。泥泞，湿滑，摔倒…一切都重演了。只是这一次，当他冲到那个急弯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可能出现那个“人影”的位置时——
空无一人。
只有瓢泼大雨无情地冲刷着空寂的山路。
云河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但救人的急迫压倒了一切。他毫不停顿，用尽全身力气狂奔。
临河村低矮的房屋在雨幕中轮廓模糊。他冲进自家那扇熟悉的、吱呀作响的木门，声嘶力竭地吼着：“爸！妈！快走！坝要塌了！水马上来了！”
年迈的父母被儿子狰狞的样子吓坏了。父亲云守业还在固执：“瞎说啥！广播都没响！这点雨…”
“没时间了！”云河双目赤红，粗暴地一把扯过父亲，另一只手死死拽住母亲的手臂，几乎是拖着他们往外冲，“信我一次！就这一次！！”
他的疯狂和绝望终于震慑住了父母。冲出家门，云河扯开嗓子，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嘶吼，声音穿透雨幕：“坝要垮了！！所有人！跑！！后山！！快上后山——！！！”
恐慌像瘟疫般在小小的临河村瞬间蔓延。有人惊疑不定，有人骂骂咧咧，但在云河那副偏执近乎癫狂的骇人模样和不断厉声催促下，村民们还是拖家带口，顶风冒雨，哭喊着、推搡着涌向村子后方那座相对较高的后山。
混乱中，云河瞥见村头跛脚的张伯一家动作迟缓，他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一把背起张伯瘫痪的老伴，对着他儿子吼：“带你爹！快走！”
当最后一批村民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后山相对安全的缓坡时，云河将背上的老人交给她的家人，自己则站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心脏因为剧烈奔跑和极度紧张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死死盯着山下水库的方向。
来了！
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恐怖！
那道连接天地的白光！那声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大地崩裂的轰鸣！
“轰隆隆隆——！！！”
主坝，那个被视为不可撼动的庞然巨物，在亿万立方米库水的狂暴压力下，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轰然解体！浑浊的死亡之墙冲天而起，裹挟着巨石和钢铁残骸，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吞没了山脚下方圆数公里的一切！农田、树木、低矮的房屋…在洪魔面前脆弱得像沙滩上的城堡。
洪水毫不停歇，咆哮着冲向远方。云河站在高处，视线追随着那毁灭的洪流，越过山峦的缺口，投向远方那片他熟悉的城市灯光区。
巨浪过处，灯火成片成片地熄灭。
百万生灵…妹妹云兰…城南“时光”咖啡馆…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云河口中喷出，溅在脚下冰冷的岩石上，迅速被雨水冲淡。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晃着，巨大的内疚和绝望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一点点将他拖入窒息冰冷的深渊。他救了父母，救了临河村几十口人，却亲手…不，是眼睁睁地看着那百万城市居民和自己的妹妹被洪水吞噬！这沉重的罪孽感几乎将他的灵魂窒息。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漠然，带着一丝奇异金属质感的清冽声音，毫无征兆地首接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响起，清晰得如同耳语：
【‘内疚’？有意思。低维生物丰富的情绪才更具价值，只是这样的情绪对既定‘故事流’徒劳无功。】
云河浑身剧震，猛地抬头西顾！暴雨如注，后山上挤满了惊魂未定、哭喊咒骂的村民，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谁？！】他在心中嘶吼。
【一个路过的‘观众’罢了。】那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看你挣扎得有趣，也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嘱托。给你个提示：上游，西个村子，三百二十七条命。下游，一百二十七万三千六百五十一人。你刚才的选择，竟然能影响到‘故事’的‘熵值’波动…有点意思。虽然结局一样无趣。】
冰冷的数据精准刺入云河的心脏。上游西个村…三百多人…下游一百多万…还有妹妹…这么多活生生的人命，在“观众”眼中，只是天平两端冰冷的数字增减？
【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云河在心中咆哮，充满了被蔑视的愤怒和绝望。
【我吗？】那声音似乎轻笑了一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傲慢，【你可以叫我‘东方’。一个…寻找有趣‘故事素材’的旅人。至于想干什么？】声音顿了顿，透出一丝不容置疑的漠然，【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给你一个‘读档’的机会，小虫子。代价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灵魂磨损’。接受，还是在这里看着洪水退去，然后背负着百万人的绝望活下去？】
东方！那个在急弯处撞飞他的“人”！云河瞬间明白了。是这个人！是这个来自神秘维度的“观众”，在他第一次死亡（或者说失败）后，给了他重来的机会！而现在，又要给他第二次重来的机会？代价是…灵魂磨损？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泞和血迹、微微颤抖的双手。那冰冷的、被洪水吞噬的百万亡魂的哀嚎仿佛就在耳边。妹妹最后那声绝望的“救…”更是如同梦魇。活下去？背负这样的罪孽活下去？他宁愿立刻死去！
【我接受！】云河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带着决绝的疯狂，【无论什么代价！再来！】
【明智。】那被称为“东方”的存在似乎很满意，声音里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愉悦，【记住这个‘存档点’。裂缝初鸣之时。去吧，小虫子，让‘故事’…再‘精彩’一点。别让我失望。】
冰冷的声音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紧接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紧握住云河！仿佛灵魂被投入了巨大的磨盘，被无形的力量狠狠碾压、撕裂！比肉体的痛苦强烈千百倍！他眼前一黑，意识仿佛被抽离，坠入无边的黑暗旋涡。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某种极其重要的、支撑生命本源的东西，被硬生生地剜去了一块。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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