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警报！红光！裂缝！暴雨！
又一次！冰冷的轮回起点！
云河猛地睁开眼睛，身体因为灵魂深处叠加的撕裂剧痛和虚弱感而控制不住地痉挛。这一次的虚弱感比上一次更甚，仿佛生命之火在风中摇曳，随时可能熄灭。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东方…”他咬着牙，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丝…对力量的绝对渴望。
没有时间沉浸！前两次的惨痛教训如同烧红的烙铁烙印在灵魂上。救父母，死百万人；炸副坝，被村民活埋；引导洪水入矿坑…思路是对的！但需要力量！需要时间！需要…帮助！靠他一个人，在十分钟内，根本不可能完成！
这一次，目标只有一个：组织上游所有能组织的力量，在洪水到来前，完成矿坑引流！赌上一切！
他再次转身，朝着废弃的防汛广播站狂奔。摔倒，爬起，再摔倒…灵魂的虚弱让每一次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当他抓起那个冰凉的麦克风时，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肺部火辣辣地疼。这一次，他的吼声嘶哑依旧，却带上了一种破釜沉舟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如同战场上的将军：
“上游所有村子的人听着！我是记者云河！主坝马上要垮！洪水会淹没上游！想活命的！所有年轻力壮的男人！听着！是男人！十分钟内！立刻！马上！到后山矿坑口集合！带上你们能找到的最结实的东西！铁锹！锄头！麻袋！绳子！快！去矿坑口！这是你们唯一活命的机会！重复！所有能动的男人！十分钟内！到后山矿坑口集合——！！！”
吼完，他丢下麦克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出广播站，朝着后山矿坑的方向，连滚带爬地跑去。他不再去想通知炸副坝，不再去想下游。这一次，他押上所有赌注，赌在上游自救！赌在那些愤怒的村民身上！
当他喘着粗气，浑身泥泞、狼狈不堪地冲到矿坑口那片相对开阔的坡地时，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雨幕中，影影绰绰。几十个，上百个…越来越多的身影，正从各个方向，顶着暴雨，深一脚浅一脚地汇聚过来！男人们！大多是青壮年！他们脸上带着惊疑、恐惧，但更多的是被广播里那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所激起的、求生的本能和一丝被组织起来的茫然！很多人手里真的拿着铁锹、锄头、甚至门板！
云河一眼就看到了人群边缘那个熟悉的身影——跛脚的张伯！还有他那个健壮的儿子！张伯的儿子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铁锹，眼神复杂地看着云河。上次轮回，云河背过他的母亲，但最终…张伯的老伴还是没能逃过洪水。云河不知道张伯是否也参与了刚才的“活埋”，但此刻，求生的本能显然压过了一切。
“云记者！你要我们干什么？！”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排众而出，声音洪亮，带着一丝领头者的气质，是邻村的石勇。他手里提着一把大号的鹤嘴锄，眼神锐利地盯着云河，“矿坑能挡洪水？”
“挡不住！”云河斩钉截铁，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他指着矿坑深处，“洪水会从山那边倒灌进来！我们要做的，是利用它！在矿坑口！用最快的速度！堆起一道防护带！减缓洪水冲进来的速度！同时，分出最强壮的人，跟我去泄洪闸！我们要改道！把尽可能多的洪水，引到这个大坑里来！为我们所有人争取时间！”
人群一阵骚动。引洪水进矿坑？这简首是天方夜谭！疯子！
“你他妈疯了？！”有人吼道，“那不是找死吗？！”
“信他一次！”石勇猛地回头，吼声压过了质疑，“还有别的路吗？！十分钟！都他妈动起来！想活命的，跟老子去挖土！搬石头！快！！”
石勇的威望起了作用。求生的欲望压倒了对云河的不信任和对未知的恐惧。男人们像被鞭子抽打一样，立刻行动起来！一部分人跟着石勇，疯狂地在矿坑口挖掘泥土、搬运附近散落的巨石和矿渣，争分夺秒地构筑一道简陋却尽可能厚实的弧形防护带。
“你！你！还有你！”云河强忍着眩晕，点了包括石勇儿子、张伯儿子在内的七八个最强壮的汉子，“跟我走！去泄洪闸！”
泄洪闸位于副坝下方不远，此刻闸门己经被洪水冲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浑浊的巨浪正从中奔涌而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扑向上游村落。而云河的目标，是闸门旁那个控制闸门开合大小的液压装置！巨大的液压杆暴露在外，连接着沉重的闸门。
“看到那根粗的液压杆了吗？！”云河指着在洪水中岌岌可危的金属巨臂，吼声压过水声，“用工程车！撞断它！或者撞弯它！让闸门卡死在一个固定的、合适的开度！这样既能泄洪，又能控制一部分洪水倒灌进矿坑！”
不远处，停着几台矿坑废弃的大型工程车，履带式推土机和装载机。
“谁会开那玩意儿？！”云河吼道。
“我会开推土机！”石勇的儿子石磊吼道，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我…我会装载机！”另一个精瘦的汉子也喊道。
“上！”云河吼道，“石磊！你开车撞闸门液压杆！其他人！用装载机！以最快的速度！把矿渣堆到闸门两边！堆成缓冲坡！保护石磊的车！快！！”
时间就是生命！两台巨大的工程车轰鸣着启动，履带碾压着泥泞的地面，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冲向那咆哮的泄洪闸口！
石磊驾驶着沉重的履带式推土机，巨大的推铲在前，像一头发狂的犀牛，顶着扑面而来的水汽和巨大的轰鸣，朝着那根粗壮的液压杆猛冲过去！洪水巨大的冲击力让车身剧烈摇晃。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金属撞击声！推土机粗壮的推铲狠狠撞在液压杆的中部！
液压杆剧烈变形、弯曲！但并未完全断裂！闸门在巨大的水压下猛地一震，开度似乎卡顿了一下，但洪水依旧汹涌！
“不够！再来！！”云河在远处声嘶力竭地吼着。
石磊双眼赤红，倒车，再次狠狠撞了上去！
“砰——咔嚓！！”
这一次，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粗壮的液压杆终于被彻底撞弯、撕裂！沉重的闸门发出一声哀鸣，失去了液压控制，在水流的冲击下猛地晃动了几下，最终卡死在一个半开的状态！奔涌而出的洪流瞬间被限制、分流！
一部分洪水依旧沿着原来的泄洪渠冲向村落，但速度和流量明显减弱！而另一部分洪水，则因为闸门开度改变和水流方向的微妙变化，开始更加猛烈地倒灌向矿坑的方向！
“成了！！”有人兴奋地大叫。
然而，喜悦只持续了一瞬！
被强行限制的洪水，如同被激怒的巨兽，积蓄了更加恐怖的能量！浑浊的水流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大量泥沙、碎石、树木残骸，形成一股更加粘稠、更具破坏力的泥石流，以更加狂暴的姿态，朝着矿坑的方向，奔涌而来！
“矿坑！防护带！！”云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和其他人拼命跑回矿坑口。石勇带人堆起的防护带在洪水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仅仅一个浪头，就被冲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浑浊的泥石流如同决堤般，顺着缺口疯狂涌入矿坑！
“堵住！快堵住！！”石勇目眦欲裂，带着人扛着沙袋、门板，甚至用自己的身体扑上去！
但人力在自然之怒面前，渺小得可怜。缺口在迅速扩大！涌入的洪水越来越多，越来越急！矿坑内部迅速被浑浊的泥水灌满！
“不行了！顶不住了！快撤！！”有人绝望地喊道。
晚了！
“轰隆隆——！！！”
矿坑内部，支撑了多年的坑道在洪水的浸泡和巨大压力下，终于发生了大规模的连锁坍塌！坑壁的岩石成片剥落、崩裂！整个矿坑入口区域都在剧烈震动、下沉！
“跑啊——！！”
“塌方了！！”
绝望的呼喊声中，人群惊恐地向后溃散。云河被混乱的人流裹挟着，脚下大地在震动、开裂。他眼睁睁看着矿坑口附近十几道身影，包括几个奋力堵缺口的汉子，在惊恐中被瞬间坍塌的土石和汹涌灌入的洪水吞没！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三十条命！至少三十条命！瞬间消失！
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再次狠狠撞向云河！他身体一晃，脚下一滑，也朝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矿坑口倒去！
就在这时，一只强壮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是石勇！他半边身子被泥水浸透，脸上沾满泥浆，眼中布满血丝，死死拽住云河，将他从塌陷的边缘硬生生拖了回来！
“走！！”石勇只吼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两人在持续坍塌的矿坑边缘连滚带爬，险之又险地逃离了那片死亡区域。
站在相对安全的高处，云河和石勇剧烈喘息着，望着下方被泥石流和塌方彻底封死的矿坑口，以及那片被洪水肆虐、但大部分区域水位奇迹般没有达到上次毁灭高度的上游村落。下游方向，那毁灭一切的洪峰…似乎并未形成？
“成…成功了吗？”石勇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
云河没有回答。他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屏幕上，一格微弱的信号在跳跃！他颤抖着拨通了妹妹云兰的号码。
“嘟…嘟…喂？哥？！你吓死我了！你怎么样？刚才广播里喊炸坝…洪水…城里人都快疯了在往高处跑…我…我在咖啡馆楼顶！水…水好像没漫上来！哥？哥你说话啊！”
妹妹带着哭腔、却充满生机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云河耳中。
“没事了…兰兰…没事了…”云河的声音哽住了，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汹涌而下。他紧紧攥着手机，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和灵魂的极度虚弱而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成功了。下游…保住了。妹妹…活下来了。上游…虽然矿坑塌方吞噬了至少三十条生命，但比起前两次的尸山血海…
代价…惨重，但值得！
他抬起头，望向灰暗的雨幕苍穹，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灵魂深处，那被反复撕裂的剧痛和虚弱感提醒着他所付出的代价。他仿佛感觉到，一双来自无尽高远之处的、漠然俯视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此刻的表情。
【啧，居然…真的让你改写了‘结局’？虽然依旧粗糙，充满低维生物特有的混乱和低效…不过，这‘变数’，倒算得上合格的‘素材’了。】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在云河灵魂深处响起，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观众’的票钱…值了。】
声音消失。
云河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重重地倒在冰冷的泥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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