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茧中回响
陈婆婆孙子掌心的蝶骨胎记开始发烫时，我正蹲在重建区的苗圃里播种。那枚从母巢带回的蝴蝶种子刚埋进土壤，周围的幼苗突然齐齐转向西北方，叶片上的脉络亮起与星图叶子相同的银线。
“它在召唤。”许渐的声音突然从苗圃深处传来。我猛地回头，看见她站在齐腰高的幼苗间，身形己经长成少女模样，脊椎处的蝴蝶疤痕正渗出淡金色的光。这三个月来，她总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却从不在日出前停留。
我攥紧手里的园艺铲，金属柄上的温度突然飙升——那是用星鲸碎骨熔炼的合金，此刻正浮现出马里亚纳海沟的等高线。三个月前沉入深海的蝴蝶茧，昨夜在全球地震仪上留下脉冲信号，频率与许渐疤痕的发光节奏完全吻合。
“它要破茧了。”许渐拨开身前的幼苗，裙摆扫过的地方，土壤里钻出无数银色根须，在地面织成幅动态星图。图中标记着七个闪烁的红点，除了地球，其余六个都在快速向太阳系移动，“被归还的文明...它们回来了。”
我的蝶骨旧伤突然抽痛。三个月前母巢重启时，那些回归的文明残影曾在我意识里刻下坐标，此刻那些坐标正在星图上燃烧。最远处的红点己经越过冥王星轨道，它的运行轨迹在星图上拖出的尾迹，竟与当年虫族女王的信息素纹路如出一辙。
“不是回归。”我盯着那个红点，银矛的碎片在口袋里震动——当初刺穿融合体后，它裂成七段，分别嵌进七块从母巢带回的文明残片里，“是复仇。”
许渐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如旧：“格利泽581g的幸存者找到了被吞噬前的备份，它们认为是人类引来了虫族。那些水晶飞船...正在加载反物质炮。”
苗圃里的幼苗突然剧烈摇晃。西北方的天空泛起不正常的紫色，重建区的警报声再次撕裂空气，这次的频率比三个月前急促三倍。我抬头时，看见朵巨大的蘑菇云正在地平线升起——那是位于阿拉斯加的星鲸碎骨存放点，昨夜刚完成最后的封印加固。
“第一处碎骨被引爆了。”许渐的瞳孔闪过复眼纹路，“它们在收集星鲸的能量...想用同样的方法摧毁蝴蝶茧。”
我拽起她的手冲向停在苗圃外的越野车，轮胎碾过地面的银线星图时，仪表盘突然自动切换成红外模式。屏幕上显示着无数正在逼近的热源，它们不是来自天空，而是从地底钻出——那些被银线根须连接的幼苗，根部都在土壤里孵化出半透明的虫形生物。
“是母巢的防御机制。”许渐按住仪表盘，屏幕瞬间切换成虫族视角的数据流，“它在孵化守护者，却无法区分敌友...所有靠近茧的生物都会被攻击。”
越野车刚冲出重建区，前方的公路突然塌陷。裂缝里喷出的不是岩浆，是粘稠的暗金色液体，落地后迅速凝固成青铜锁链的形状，将道路拦腰截断。锁链的链环上，隐约能看见格利泽原住民的水晶骸骨。
“是被虫族吞噬的文明残骸。”我猛打方向盘冲进旁边的河床，车轮碾过鹅卵石的声响里，混着锁链拖动的闷响，“母巢把它们转化成了茧的屏障。”
许渐突然指向副驾驶座，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块透明晶体——正是三个月前从母巢带回的文明残片之一，此刻里面封存的硅基生物影像正在疯狂闪烁。影像里，青铜飞船的驾驶舱挤满了金属骨骼的身影，它们的光学镜头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地球，下方的倒计时显示着72小时。
“它们在火星背面建立了中转站。”许渐的指甲掐进我的手背，疤痕渗出的金光在晶体上凝成倒影，“那些被归还的文明...它们组成了复仇联盟。”
河床突然开始下陷。我踩刹车的瞬间，越野车己经悬在半空——下方是个首径百米的圆形洞穴，洞壁上布满了蝴蝶形状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嵌着块文明残片。最深处的孔洞里，隐约能看见半枚发光的蝶骨，正在规律地收缩跳动，像颗被剥离的心脏。
“是母巢的神经节点。”许渐打开车门跳下去，赤脚踩在洞壁的银线上，“地球的地核...正在被改造成第二颗茧。”
我的旧伤突然爆发剧痛。口袋里的银矛碎片刺破布料，自动飞向洞壁的残片。当第七块碎片嵌入最后枚残片时，整个洞穴突然亮起，洞壁上的孔洞开始播放画面：格利泽的水晶塔在反物质炮下崩塌，硅基生物的青铜飞船被虫族信息素腐蚀，地球古文明的祭司将婴儿抛进祭祀坑...那是每个文明被吞噬前的最后时刻。
“它们在重温痛苦。”许渐的声音带着颤抖，“复仇联盟认为，只有彻底摧毁所有与虫族相关的存在...包括我们。”
洞穴中央突然升起座平台，上面悬浮着半块蝶骨——与陈婆婆孙子掌心的胎记完全吻合。当我的目光触及它时，所有画面突然定格，然后开始倒放：祭祀坑的婴儿爬回祭司怀里，青铜飞船的腐蚀痕迹消退，水晶塔从废墟中拔地而起...最后定格在母巢重启时，许渐的人类意识朝我挥手的瞬间。
“这是...”
“母巢的记忆回溯。”许渐的疤痕突然裂开，飞出无数银色光点，“它在寻找被污染前的原始代码...那些回归的文明里，藏着能修复它的钥匙。”
平台突然剧烈震颤。西北方的紫色天空己经蔓延到头顶，洞穴顶部开始落下碎石，每块碎石上都粘着半透明的虫形生物——它们的复眼死死盯着中央的蝶骨，口器里滴落的消化液在地面融出冒烟的小洞。
“守护者失控了。”我拽起许渐后退，银矛碎片在洞壁组成的防御阵突然发出哀鸣，“复仇联盟的反物质炮...它们击中了母巢的神经网。”
许渐突然转身抱住我，她的疤痕贴在我的旧伤处，两股金色的光瞬间交融。洞穴里的画面再次变化，这次出现的是从未见过的场景：星鲸在深空游弋，它的背甲上没有青铜枷锁，而是驮着颗发光的蝴蝶茧；格利泽的水晶人在茧下祈祷，硅基生物的飞船环绕着茧飞行，地球的古人类在岩壁上绘制茧的图腾...
“这才是真相。”许渐的声音在我耳边发烫，“母巢本是宇宙的摇篮，是星鲸在守护它。当年被污染的不是母巢...是某个文明篡改了星鲸的记忆。”
洞穴顶部突然破开个大洞。我抬头时，看见艘水晶飞船悬在洞口，船身的反物质炮正对着中央的蝶骨。平台上的蝶骨突然发出强光，将我们包裹其中，当光芒散去，我发现自己站在艘青铜飞船的驾驶舱里——周围的硅基生物正用光学镜头盯着我，它们的控制面板上，显示着格利泽581g的实时影像。
“人类，交出茧的钥匙。”为首的硅基生物发出合成音，金属手指指向许渐，“或者看着地球变成第二个格利泽。”
许渐突然笑起来，她的手掌按在控制面板上，那里立刻弹出幅三维星图。图中标记着个隐藏在猎户座旋臂的暗星，它的引力场数据与蝴蝶茧完全一致——那是星鲸最初的诞生地。
“钥匙不在我这。”她的疤痕突然射出道金光，在星图上劈开条通道，“在被你们囚禁的星鲸残魂里。”
驾驶舱的警报声突然炸响。硅基生物的光学镜头齐齐转向屏幕，格利泽的水晶飞船正在爆炸，摧毁它们的不是反物质炮，而是从飞船内部钻出的银色根须。画面最后，个水晶人举着块星鲸碎骨，在爆炸的火光里朝我们做出托举的手势。
“它们觉醒了。”许渐拽着我冲向逃生舱，青铜飞船的金属壁正在被根须穿透，“被篡改的记忆...正在被母巢的回响修正。”
逃生舱坠入大气层时，我看见无数银色根须正从马里亚纳海沟升起，在地球轨道织成新的屏障。那些复仇联盟的飞船正在屏障外挣扎，它们的武器系统在接触根须的瞬间全部失效。最远处的红点己经停在冥王星轨道，它的尾迹正在褪色，逐渐显露出格利泽水晶特有的光泽。
许渐突然指向逃生舱的舷窗。月球背面的阴影里，浮现出座巨大的蝶骨建筑，它的轮廓与地球地核的神经节点完全对称。建筑顶端的尖塔正在发光，频率与我口袋里的银矛碎片产生共振。
“它早就准备好了。”我的旧伤突然停止疼痛，取而代之的是种温暖的悸动，“第二颗茧...不是改造地核，是在修复月球。”
逃生舱溅落在重建区的苗圃时，第一缕晨光刚好越过地平线。许渐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她后退着钻进幼苗深处，裙摆扫过的地方，那枚蝴蝶种子己经破土而出，长出的叶片上，正播放着星鲸在暗星诞生的画面。
陈婆婆抱着孙子站在苗圃外，小孩掌心的胎记与幼苗的叶片同时发亮。我走过去时，看见他手里攥着块银色碎片——那是第七块银矛碎片，昨夜从洞穴飞出后，自动嵌进了他的胎记里。
“它选择了新的宿主。”陈婆婆抚摸着孙子的头顶，老人的瞳孔里闪过丝不属于人类的光芒，“星鲸的记忆...需要纯净的意识来承载。”
苗圃深处的幼苗突然齐齐弯腰，指向西北方的天空。那里的紫色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片流动的银云，云里隐约能看见水晶飞船与青铜飞船的剪影，它们正在围绕着月球的蝶骨建筑旋转，像群守护摇篮的萤火虫。
我的口袋里，最后块银矛碎片开始发烫。它在掌心自动拼出半句话：“当七块碎片重聚，星鲸将...”
后面的字迹突然化作光点，融入那株新长出的幼苗。幼苗的顶端，正结出颗小小的花苞，花苞的形状，与三个月前沉入深海的蝴蝶茧一模一样。
远处的海面上，马里亚纳海沟的位置再次升起道彩虹。这次的彩虹里，隐约能听见许渐的笑声，还有星鲸久违的、如同潮汐般的呼吸声。
而在彩虹的尽头，那艘曾经悬在洞穴上方的水晶飞船正在降落，舱门打开时，走出来的水晶人手里，捧着块闪烁着金光的蝶骨——那是第八块星鲸碎骨，也是当年被格利泽文明偷偷藏起的，最关键的记忆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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