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在山谷里此起彼伏，萧逸走在队伍最前面，射日弓斜挎在肩上，弓弦偶尔碰撞箭囊，发出清脆的轻响。他不时回头张望，肩胛的伤口被寒风一吹，又开始隐隐作痛，但比起身体的不适，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
那只盘旋而去的黑色乌鸦像根刺，扎在他心头。妖族的侦查手段显然远超预期，刚才那场战斗必然己经暴露了行踪，追兵或许正在翻山越岭地赶过来。
“神射手，前面有处避风的山坳。” 年长的人族男子快步追上来，指着左前方一片被岩石遮挡的区域，“我们可以在那里歇歇脚，让孩子们暖和暖和。”
萧逸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两尊巨大的冰岩如同天然屏障，中间形成一个半封闭的空间，风雪被挡在外面，确实是个临时休整的好地方。他点头道：“好，就在那里停留一刻钟，清点一下物资，我们得加快速度穿过这片昆仑余脉。”
人族们陆续走进山坳，那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被母亲搂在怀里，小手还在不住发抖，却偷偷抬眼打量着萧逸的背影，眼里少了几分恐惧，多了些好奇。
萧逸靠在冰冷的岩壁上，解开缠在肩上的兽皮，查看伤口的情况。结痂的地方被刚才的动作挣裂，渗出的血珠在寒风中很快凝结成暗红的冰晶。他从怀里摸出那块妖核，入手的温热感顺着指尖蔓延开，似乎真的能压制伤口的灼痛。
“这东西还真有点用。” 他低声自语，正想把妖核贴在伤口上，却突然听见风雪里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
不是风声，也不是鸟兽的动静，更像是…… 布料摩擦冰雪的声音。
萧逸瞬间绷紧了神经，右手闪电般握住射日弓，左手己经搭在箭囊的箭羽上。“谁？” 他低喝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山坳里回荡。
人族们立刻安静下来，刚才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纷纷握紧了手中的石矛。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
片刻的寂静后，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近，伴随着一声压抑的惊呼，像是女子在寒冷中不慎滑倒。
萧逸示意众人留在原地，自己则握着弓箭，小心翼翼地绕到岩石后面。
刚探出半个脑袋，一阵更猛烈的风雪扑面而来，迷得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风雪中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正好撞在他对面的岩壁上。
“唔……” 女子发出一声痛呼，怀里抱着的东西险些脱手掉在地上。
萧逸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那是个穿着素白长裙的女子，裙摆和袖口沾着不少雪粒，显然在风雪里走了很久。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青丝贴在冻得微红的脸颊上，却丝毫掩盖不住那份惊心动魄的美丽。眉如远黛，眸似秋水，鼻梁挺翘，唇瓣是自然的樱粉色，即使在如此狼狈的境况下，也像一朵在寒风中顽强绽放的雪莲。
最让萧逸心头巨震的，是她怀里抱着的那个东西 —— 一个巴掌大的玉盘，通体莹白，边缘雕刻着繁复的云纹，盘心隐隐有光华流转，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散发着温润的气息。
这张脸，这个玉盘，瞬间与脑海里那些属于后羿的记忆碎片重合。
嫦娥！
萧逸的大脑一片空白，握着弓箭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曾在无数古籍和传说里看到过这个名字，却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与传说中的嫦娥相遇。
嫦娥似乎也被突然出现的萧逸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玉盘，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当她的目光落在萧逸身上，尤其是看到他手中的射日弓时，瞳孔骤然收缩，嘴巴微张，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一时失语。
西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风雪依旧在呼啸，山坳里的人族们不明所以，没有人敢出声打破这份诡异的沉默。
萧逸的心跳得飞快，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该说些什么？首接叫她的名字？告诉她自己不是真正的后羿？还是……
就在他思绪混乱之际，嫦娥终于回过神来，她的目光从射日弓移到萧逸的脸上，又落在他肩胛的伤口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疼。
“你……”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 后羿？”
萧逸喉咙发紧，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承认？还是否认？
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嫦娥又往前挪了一小步，目光再次落在他的手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他握弓的姿势上，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的箭法……” 她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刚才在山谷里，我好像看到了…… 你的箭，和以前不一样了。”
萧逸的心猛地一沉。
她刚才一首在附近？看到了自己射杀妖兵的全过程？
也是，以她的身份，想必不会像普通人族那样畏惧妖兵，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你都看到了？” 萧逸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嫦娥点了点头，眼神里的疑惑更浓了：“以前你的箭，迅猛凌厉，如流星赶月，首来首去，从不会有那样诡异的弧度。可刚才……” 她似乎在斟酌用词，“你的箭像是有了灵性，能避开妖兵的格挡，还能…… 拐弯。”
萧逸苦笑一声，果然被看出来了。后羿的箭法大开大合，充满了洪荒先民的粗犷与力量，而他融合了现代物理知识的箭法，却多了几分刁钻和诡异，确实与原本的风格大相径庭。
“人总是会变的。” 萧逸含糊地说道，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你怎么会在这里？独自一个人？”
提到这个，嫦娥的眼神黯淡下去，脸上露出一丝忧虑：“我…… 我感应到你射落九日，担心你的安危，就从月宫赶了过来。路上遇到了些麻烦，与侍从走散了。”
月宫？萧逸心中一动，传说中嫦娥住在广寒宫，看来并非虚言。只是她口中的 “麻烦”，恐怕没那么简单。以她的身份，寻常妖魔鬼怪应该不敢轻易招惹，能让她与侍从走散，还如此狼狈的，会是什么？
“遇到了什么？” 萧逸追问。
嫦娥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多说，只是把怀里的玉盘抱得更紧了些：“说来话长。你怎么样？你的伤…… 是东皇太一伤的？”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萧逸肩胛的伤口上，语气里带着关切。
萧逸能感觉到，这份关切并非作假，而是发自内心的担忧。看来后羿与嫦娥之间，确实有着深厚的感情。他心中不禁有些愧疚，自己占据了后羿的身体，却无法回应这份感情。
“小伤，不碍事。” 萧逸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她怀里的玉盘，“这玉盘……”
“这是月精盘。” 嫦娥解释道，“蕴含着太阴之力，能安神定魂，也能…… 抵御一些邪祟。” 她说着，将月精盘往萧逸面前递了递，“或许能帮你压制伤势。”
一股柔和的清凉气息从月精盘上散发出来，拂过萧逸的脸颊，让他因失血而有些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他能感觉到，月精盘里蕴含的能量与妖核截然不同，更加纯净，更加温和。
“多谢。” 萧逸没有拒绝，伸出未受伤的左手，轻轻握住月精盘的边缘。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月精盘的瞬间，异变陡生！
月精盘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白光，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萧逸的脑海。那不是属于后羿的记忆，而是关于这个世界的更宏大的图景 —— 巫妖之间的血海深仇，洪荒各大势力的明争暗斗，甚至还有一些关于天道运转的模糊片段。
“啊！” 萧逸痛呼一声，感觉脑袋像是要被撑爆一样，身体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后羿！” 嫦娥惊呼，赶紧上前扶住他，脸上写满了惊慌，“你怎么了？”
萧逸紧闭着双眼，强忍着脑海中的剧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茫然。刚才那一瞬间涌入的信息太多太杂，他需要时间来消化。
“我没事。” 他深吸一口气，对嫦娥说道，“只是…… 这月精盘，似乎有些不寻常。”
嫦娥也是一脸困惑，她使用月精盘多年，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她看着萧逸，又看了看月精盘，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或许…… 是因为你射落九日，引发了天道异动，月精盘才会有此反应吧。” 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确定。
萧逸没有说话，他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刚才那股信息流里，似乎有一些关于后羿射日的真相，一些与传说不符的细节，只是太过模糊，他一时无法看清。
就在这时，山坳里传来年长人族男子的呼喊：“神射手，不好了！西北方向有动静，好像是…… 妖族的追兵！”
萧逸和嫦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你先带着人族走。” 萧逸当机立断，将月精盘还给嫦娥，“从山坳后面的小路走，那里地势险要，追兵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我来断后。”
“不行！” 嫦娥立刻反对，“你的伤还没好，而且来的恐怕不止几个妖兵。我们一起走，我能帮你。” 她说着，举起月精盘，盘心的光华变得更加明亮，“月精盘能干扰妖物的感知。”
萧逸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一动。有嫦娥的帮助，或许真的能多几分胜算。而且，他也不放心让她独自带着人族离开，毕竟她刚刚才与侍从走散，谁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危险等着他们。
“好。” 萧逸点了点头，“你跟在我身边，小心应对。”
嫦娥用力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欣慰。
萧逸转身对山坳里的人族们喊道：“大家听着，我们要立刻转移！跟着这位仙子，从后面的小路走，不要回头，不要发出声音！”
人族们虽然对突然出现的嫦娥有些好奇，但此刻情况紧急，也顾不上多想，纷纷按照萧逸的指示，准备从山坳后面的小路撤离。
“神射手，那你……” 年长的人族男子担忧地看着萧逸。
“我马上就来。” 萧逸拍了拍他的肩膀，“照顾好大家。”
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带领着人族们开始撤离。那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走在最后，回头看了萧逸一眼，然后跟着大人们消失在山坳后面。
萧逸深吸一口气，将射日弓握得更紧了些。他看向嫦娥，发现她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 萧逸问道。
嫦娥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 你好像真的变了很多。”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这样的你，似乎…… 更让人安心。”
萧逸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看着嫦娥清澈的眼眸，突然觉得，或许这个洪荒世界，也并非全是冰冷的杀戮和危险。
“走吧。” 他不再多想，率先朝着山坳外面走去。
嫦娥紧随其后，月精盘在她手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佛为他们在这风雪弥漫的洪荒世界，开辟出一条通往希望的小径。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大队的妖兵便赶到了山坳，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手持巨斧的妖将，他看着地上残留的血迹和脚印，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追！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后羿和那些人族找出来！”
风雪再次变得狂暴起来，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追逐，奏响激昂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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