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迷雾峡谷的出口，晨雾像被无形的手拨开，露出一片连绵的青灰色山峦。山脚下散落着几十户人家，土坯墙围着低矮的木屋，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鸡犬相闻的声音顺着风飘来，竟有几分人间烟火气。
“是青石村。”苏青璃扶着一个脚步虚浮的老寄灵人，松了口气，“这村子在死魂岛外围边缘，世代靠采药为生，性子淳朴，应该能让我们歇脚。”
朱万钧背着父亲的遗体，脚步有些踉跄。后背的刀伤被晨风吹得发麻，断魄枪的枪杆硌着肩膀，却让他莫名安心。他望着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树皮上隐约能看到刻着的“镇魂”二字，显然这村子也受镇魂街法则庇护。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背着竹篓的村民正在歇脚，看到他们一行人衣衫褴褛、带着伤，顿时警惕地站起身，手里的柴刀下意识地握紧。
“我们是路过的寄灵人，想借个地方歇歇脚，给伤者处理下伤口。”苏青璃上前一步，语气尽量温和，露出手腕上的青龙玉佩——这是外围村落公认的善意标识。
村民们看到玉佩，警惕稍减，为首的红脸汉子挠了挠头，打量着朱万钧背上的遗体，眼神复杂：“死魂岛出来的？看你们这样子，是从镇魂狱逃出来的吧？”
朱万钧点头，声音沙哑：“我们遇到了群英殿的追杀，只想借宿一晚，明天一早就走，不会给村子添麻烦。”
红脸汉子沉默片刻，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群英殿那帮狗东西，去年还来村里抢过草药，不是好东西！”他侧身让开道路，“跟我来吧，村尾有间空置的老屋，你们先住着，我去叫村医给你们看看伤。”
老屋不大，土炕占了半间屋，墙角堆着些干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朱万钧将父亲的遗体轻轻放在炕上，用带来的粗布盖好，指尖触到父亲冰冷的脸颊，喉咙又开始发紧。
“我去烧水。”苏青璃拿起墙角的铁锅，轻声道，“你先处理下伤口，那影杀卫的刀有毒，不能拖。”
朱万钧嗯了一声，坐在门槛上解腰带。后背的伤口己经发黑，毒液顺着血痕蔓延，触碰到断魄枪的枪鞘时，枪身突然微微发烫，龙纹闪过一丝金光，伤口处传来轻微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被驱散。
“是断魄枪的龙气在驱毒。”徐达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但毒液渗得深，得用灵脉泉水清洗才行。刚才进村时我感觉到，村西头的山泉有灵脉余波，能净化邪毒。”
冯胜跟着哼了一声：“你这小子也是硬撑，后背都肿成这样了还不吭声，真当自己是铁打的？”
朱万钧没接话，只是握紧枪杆。他能感觉到丹田的热流比在镇魂狱时弱了许多，徐达和冯胜的气息也有些飘忽，显然之前的双灵共鸣消耗太大。
村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背着个掉漆的药箱，进门时还在念叨：“群英殿的毒邪性得很，去年老张的儿子被他们的箭擦了下，整条胳膊都肿得像冬瓜……”看到朱万钧后背的伤口，他顿时咋舌，“乖乖，这是影杀卫的‘蚀骨毒’吧？幸好你们带了灵具驱毒，再晚半天，这后背就废了！”
老者从药箱里掏出个陶瓶，倒出墨绿色的药膏，一股清苦的草药味弥漫开来：“这是用‘灵脉草’捣的药膏，敷上能压毒，不过最好去村西的灵泉泡半个时辰，那泉水才是真能解邪毒的宝贝。”
“灵泉？”朱万钧抬头，“和灵脉有关？”
“可不是嘛。”老者用布条蘸着药膏小心涂抹伤口，“老一辈说这泉眼通着地下灵脉，泉水能治百病，连山里的恶灵都不敢靠近。就是去年开始，泉水偶尔会发烫，冒出金光，村里的灵脉草都长得比以前旺了。”
朱万钧和苏青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灵脉异动，多半和断魄枪的龙气或西象阵的破碎有关。
处理完伤口，村民送来热腾腾的玉米粥和咸菜。朱万钧没什么胃口，只是小口抿着粥，目光落在炕上父亲的遗体上。苏青璃悄悄塞给他一个烤红薯，外皮焦黑，掰开后冒着甜丝丝的热气：“先垫垫肚子，后面的路还长。”
红薯的甜味在舌尖散开，朱万钧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在西街的破屋里，把烤得焦香的红薯塞给他，自己啃着硬邦邦的窝头。眼眶一热，他赶紧低下头，假装喝粥，将眼泪憋了回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木窗棂，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几个幸存的寄灵人在炕上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苏青璃坐在门槛上擦弓箭，弓弦上的灵光比早上亮了些，显然恢复了些灵力。
“村西的灵泉，我去看看。”朱万钧站起身，断魄枪在手里沉甸甸的，“或许能感应到灵脉的动静。”
苏青璃立刻跟上：“我跟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村西的灵泉藏在一片竹林深处，泉眼不大，只有井口那么宽，泉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圆润的鹅卵石。奇异的是，泉水表面泛着淡淡的白光，偶尔有细小的金色光点从泉底冒出来，像是碎掉的星子。
朱万钧走到泉边，断魄枪的枪尖刚靠近水面，泉水突然“咕嘟”一声冒泡，金色光点猛地增多，在水面凝成一个模糊的龙形虚影，与枪身的龙纹遥遥相对。
“果然和灵脉有关。”徐达的声音带着凝重，“这泉眼通着死魂岛的灵脉支流，西象阵破碎后，灵脉之力外泄，顺着支流流到了这里。”
冯胜的声音里带着兴奋：“不止！你看泉底那块青黑色的石头，上面有灵脉符文，是天然的聚灵阵眼！”
朱万钧俯身细看，泉底果然卧着一块脸盆大的黑石，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与断魄枪的龙纹有几分相似，金色光点正是从纹路里冒出来的。他刚想伸手去摸，泉水突然剧烈翻涌，龙形虚影猛地冲向天空，发出一声清亮的龙吟！
龙吟声震得竹林哗哗作响，远处的青石村传来一阵骚动。朱万钧心中一紧，刚要收回手，却见黑石上的符文突然亮起，一道青黑色的雾气从石缝中钻出，缠住了他的手腕！
“是灵脉煞气！”苏青璃立刻拉弓搭箭，青色灵光射向雾气，“快松手！”
雾气接触到灵光，发出滋滋的响声，却没消散，反而顺着朱万钧的手腕往上爬，钻入他后背的伤口！朱万钧只觉得伤口处传来钻心的疼，像是有无数细虫在啃噬骨头，丹田的热流瞬间紊乱，断魄枪的龙纹剧烈跳动，却被煞气压制得难以爆发。
“是西象阵破碎后的灵脉余毒！”徐达急喝，“用断魄枪刺向黑石！龙气能镇住煞气！”
朱万钧咬紧牙关，忍着剧痛将断魄枪刺入泉底，枪尖精准地扎在黑石的符文中央。金光瞬间从枪尖爆发，顺着符文蔓延，青黑色雾气发出凄厉的尖啸，被金光一点点吞噬，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泉水里。
泉水渐渐平静，金色光点重新变得柔和，黑石上的符文也黯淡下去。朱万钧脱力地坐在泉边，后背的伤口不再疼痛，反而传来一阵清凉，显然煞气被彻底驱散了。
“这灵脉煞气不简单。”苏青璃扶起他，眉头紧锁，“西象阵是群英殿布的，他们肯定在灵脉里动了手脚，这煞气或许是他们的后手。”
朱万钧握紧断魄枪，枪身的龙纹比之前亮了些：“徐公说，这煞气里有股熟悉的气息，和镇魂狱祭坛的血液纹路同源。”
就在这时，竹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红脸汉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色发白：“不好了！村里来了群穿黑袍的人，说是要找……找从死魂岛逃出来的寄灵人！”
朱万钧和苏青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是群英殿的追兵。”朱万钧站起身，断魄枪在手中握紧，“他们来得比预想中快。”
红脸汉子急得首跺脚：“领头的那人骑着黑马，右眼是紫色的，说找不到人就烧村子！你们快躲起来，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朱万钧按住他的肩膀，眼神坚定，“我们不能连累村民。你带村里人去后山的溶洞躲着，这里交给我们。”
红脸汉子还想说什么，被苏青璃推了一把：“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我们是寄灵人，护着你们是本分！”
汉子咬了咬牙，狠狠点头：“你们小心！后山溶洞有暗道，实在不行就从那里走！”说完转身冲进竹林，往村子的方向跑去。
竹林里的风突然变得阴冷，远处传来马蹄踏碎石板路的声音，越来越近。朱万钧将断魄枪横在身前，枪身的龙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苏青璃拉满长弓，青色灵光在箭尖凝聚，弓弦绷得笔首。
他们都知道，这一次来的，绝不会是影杀卫那样的小角色。能追得这么快，还敢威胁村民，必定是群英殿的核心战力。
朱万钧望着竹林入口的方向，父亲的遗愿、断魄枪的龙气、灵脉的余波……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交织，最终化作一股沉静的力量。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对苏青璃低声道：
“别留手。”
苏青璃点头，指尖在弓弦上轻轻滑动，目光锐利如鹰。
马蹄声在竹林外停住，一道冰冷的声音穿透竹叶，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朱万钧，出来受死。”
是赵玄的声音。那个在峡谷中被青龙灵脉逼退的银甲亲卫，终究还是追来了。
竹林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激战倒计时。断魄枪的枪尖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着主人的决心，也像是在预警着一场避无可避的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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