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两天，路成了泥汤子，每走一步都要费半天劲。朱万钧牵着老马走在最前，马蹄踩在泥里，陷下去半尺深，出时“咕叽”一声，溅得他裤腿全是泥浆。断魄枪被他斜扛在肩上，枪身的龙纹被雨水打湿，微光比往日沉郁，像藏着心事。
“前面该过溪了。”苏青璃收起被雨水打湿的矿脉图，图边角己经起了毛边，她用布巾小心翼翼地擦着上面的水迹，“王铁匠说这溪叫‘断指溪’，涨水时能没过马背，底下全是滑溜溜的鹅卵石。”她左臂的绷带换了新的，却依旧挡不住雨水渗进去，伤口处传来阵阵刺痛，额角沁出细汗。
石刀把矿符揣得更紧了，符用油纸裹了三层，贴在胸口焐着，生怕受潮失灵。他手里拄着根捡来的粗树枝当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全是被荆棘划破的血痕：“俺听李伯说，寒潭渡的水脉灵泉在潭底溶洞里，洞口被水藻盖着，只有落潮时才露个缝。”
雨丝斜斜打在脸上，凉得刺骨。三人走到溪边，果然见溪水涨了不少，黄浊的水流“哗哗”地淌，卷着枯枝败叶往下游冲。对岸的山路隐在雨雾里，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连树影都像是蹲在雾里的怪兽。
“得等水稍退些再过。”朱万钧蹲下身，用断魄枪探了探水深，枪尖刚没入半尺，就被水流冲得摇晃，“现在过太险，马容易失蹄。”他从行囊里摸出块干粮，掰成三块递给两人，“先垫垫，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避雨的山洞。”
苏青璃接过干粮，却没吃，只是望着溪水里的漩涡出神。青鸾缩在她怀里，羽毛被雨水打湿，蔫蔫地啄着她的衣角。“青鸾说水里有东西。”她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不是鱼，是带着死气的东西，在溪底跟着水流动。”
石刀闻言立刻握紧树枝，往水里瞅去。黄浊的溪水看不清底，只能隐约看到有黑影随着漩涡转，快得像闪电。“是黑风堂的人？”他心里一紧，矿符在怀里微微发烫，“他们是不是己经过溪了？”
朱万钧刚走到上游的石壁下，闻言立刻回头：“别轻举妄动！黑风堂擅长用水煞，说不定在水里下了东西。”他指着石壁上的一道裂缝，“那里能避雨，先去那儿等。”
三人刚躲进裂缝，就见溪水里的黑影突然多了起来，像是被什么惊动了，纷纷往对岸游去。雨雾中隐约传来“呼哨”声，短促而尖锐，像是在传递信号。
“他们在催那些东西。”苏青璃的青鸾突然飞起，在裂缝口盘旋两周，对着对岸啼鸣，“青鸾说对岸林子里有火药味，还有铁桶的声音，像是在搬东西。”
石刀凑近裂缝往外看，雨雾稍淡了些，果然看到对岸林子里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在动，手里似乎抬着圆滚滚的东西，被雨布盖着，轮廓像是木桶。“是炸药桶！”他急得攥紧拳头，“他们要炸水脉泉眼！”
朱万钧的脸色沉了下来。断魄枪的枪尖在裂缝里轻轻敲击石壁，火星溅在潮湿的石头上，瞬间熄灭。“不能等水退了。”他看向苏青璃，“你的灵箭能射断对岸的藤蔓吗？那边有棵歪脖子树，箭要是能缠住树枝，咱们可以荡过去。”
苏青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对岸确实有棵老槐树，歪歪扭扭地探到溪边，树枝上缠着茂密的藤蔓。她掂量了下灵弦的状态，咬了咬唇：“能试试，但灵弦受潮，怕撑不住三个人的重量。”
“够了。”朱万钧把断魄枪递给石刀，“你先荡过去，用矿符探路，找地方藏好，等我们过去。记住，别惊动他们，先摸清炸药藏在哪。”
石刀接过枪，又紧了紧怀里的矿符：“俺知道！俺爹说过，探矿要轻脚轻手，跟偷地雷似的。”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雨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倒冲淡了几分紧张。
苏青璃深吸一口气，拉开青鸾弓。灵弦在潮湿的空气里发出“嗡”的轻响，她瞄准老槐树的粗枝，将灵力聚在箭尾的青鸾羽上：“放！”
青箭带着淡青灵光破空而去，精准地缠住树枝，箭尾的灵线瞬间绷紧，泛着微光。“结实！”石刀拽了拽灵线，确认没问题后，抓着线试了试重量，“俺过去了！”
他像只猴子般荡起灵线，雨雾中，身影一晃就到了对岸。落地时他顺势一滚，躲进灌木丛里，只露出双眼睛警惕地观察。矿符在怀里亮了亮，金光透过布巾渗出来，照亮了脚下的泥地——那里有新鲜的脚印，朝着林子深处延伸，脚印边缘沾着黑色的泥，带着股腥气，不是溪里的黄泥。
“是煞血的味。”石刀低声自语，握紧了断魄枪。他猫着腰跟上去，没走几步，就看到林子里藏着十几个黑衣卫，正围着几个铁桶忙碌，桶上插着长长的引线，引线末端连着个水囊，里面装着暗红色的液体，正是骨煞用过的煞血。
“先生说了，等子时涨潮，就把桶推下潭，煞血混着炸药，保证把水脉泉眼炸个稀巴烂！”一个黑衣卫的声音传来，带着得意，“到时候整个西北的灵脉就断了，咱们黑风堂就能……”
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人打断：“闭嘴！小心被人听见！先生在潭边布置‘唤水阵’，让咱们看好炸药，别出岔子！”
石刀心里一沉，悄悄往后退，想去找朱万钧和苏青璃汇合。刚退到灌木丛边缘，脚下突然踩到个软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只被踩死的青蛙，青蛙肚子里流出的不是血水，而是黑色的黏液，散发着和脚印一样的腥气。
“不好！”石刀刚要起身，就见周围的灌木丛突然晃动起来，无数黑色的黏液从草叶间渗出来，顺着泥土往他脚边爬，黏液过处，青草瞬间枯黄。
他急忙掏出矿符，符上的金光刚亮起，那些黏液就像被烫到般退了退，却没散去，反而在他周围围成个圈，慢慢往中间缩。石刀握紧断魄枪，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对岸的裂缝里，朱万钧和苏青璃正准备荡过去，突然看到林子里亮起金光，紧接着传来黑衣卫的喝骂声。“石刀被发现了！”苏青璃急得灵弦都绷紧了，“我去接应他！”
朱万钧一把拉住她，目光锐利地扫过溪面：“水里的东西动了，现在过去就是送上门。你看——”他指着溪水里，黄浊的水面上突然冒出无数黑色的水泡，水泡破裂处，浮出一张张惨白的人脸，正是被煞血污染的水煞！
雨又大了起来，打在水面上，溅起密密麻麻的水花。寒潭渡的方向传来低沉的雷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厮杀擂鼓。朱万钧握紧断魄枪，枪身的龙纹在雨雾里重新亮起微光，映着他眼底的决绝。
无论水里岸上有多少诡祟，这最后一处水脉枢纽，他们必须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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