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死前……最后见过谁?!”
吴婆婆那沙哑刺耳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她佝偻的身影杵在满地狼藉的铺子中央,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钉在我脸上,枣木拐杖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咚”声,震得我心头一颤。
最后见过谁?
这个问题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我记忆深处那扇被刻意尘封、锈迹斑斑的门!一股混杂着血腥、药味和绝望的冰冷气息,瞬间从门缝里汹涌而出!
“爹……”我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眼前铺子的废墟仿佛在扭曲变形,渐渐被记忆中那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昏暗小屋取代……
那是父亲去世前的最后一天。天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压得人喘不过气。父亲躺在里屋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床上,盖着洗得发白的薄被。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和一种……如同枯木腐朽般的衰败气息。他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皮肤蜡黄得没有一丝血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杂音,仿佛随时会断掉。
我守在床边,用温热的毛巾一遍遍擦拭他冰冷汗湿的额头。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我知道,父亲快不行了。
“山伢子……”父亲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眼底深处,那点熟悉的、如同磐石般的硬气早己被病痛磨得黯淡无光,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枯瘦的手颤抖着,似乎想抬起,却最终无力地垂下。
“爹……我在……”我连忙握住他冰冷的手,声音哽咽。
“铺子……规矩……”他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守好……三条……规矩……见怪……不怪……”
“我知道!我知道!爹!您放心!”我连连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父亲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只发出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他猛地侧过头,一口暗红色的、带着浓重腥气的血沫,狠狠喷在了枕边的白布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几朵刺眼的梅花!
“爹!”我惊恐地失声尖叫!
就在这时——
“砰!”
里屋那扇虚掩的破木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
一个矮胖的身影挤了进来,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劣质烟草味。是赵德贵!他挺着那标志性的肚子,脸上堆着一种刻意夸张的、如同面具般的“关切”,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却闪烁着一种难以掩饰的……贪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哎呀呀!老陆!老陆!你这是怎么了?!”赵德贵几步跨到床边,声音大得刺耳,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他假模假式地弯下腰,看着父亲咳血的样子,啧啧摇头,“唉!怎么搞成这样了?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这……这真是……”
父亲猛地转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赵德贵!眼神里爆发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愤怒、痛苦、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他枯瘦的手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山伢子……出去……”父亲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爹……”
“出去!!”父亲猛地一声低吼,又是一口血沫呛咳出来!
我被父亲那从未有过的严厉和眼中的血丝吓住了!只能茫然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里屋,轻轻带上了门。
门板隔绝了视线,却无法隔绝声音。我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门外,耳朵却死死贴着冰冷的门板。
里面传来模糊的、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东西……带来了吗?”是父亲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急迫。
“嘿嘿……老陆……急什么……”赵德贵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油滑,“咱们……说好的……价钱……可还没谈妥呢……”
“你……!”父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咳咳……咳……赵德贵!你……别太过分!那东西……咳咳……是祸根!你……你拿着……只会……害人害己!”
“害人害己?”赵德贵发出一声低低的、充满嘲讽的嗤笑,“老陆啊老陆……都这时候了……你还装什么清高?那东西……在你手里是祸根……在我手里……嘿嘿……可就是摇钱树了!放心……价钱……好商量……只要你……把‘钥匙’给我……”
钥匙?什么钥匙?
“……休想!”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我就算……把它带进棺材……咳咳……也不会……给你!”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赵德贵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带着赤裸裸的威胁,“老陆……你可想清楚了!你现在……就是个等死的痨病鬼!你那宝贝儿子……可还在外面呢!你就不怕……他……”
“你敢动山伢子一根汗毛!”父亲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咆哮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喘息!
“哼!走着瞧!”赵德贵丢下一句冰冷的话。脚步声响起,门被猛地拉开!
我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栽进去!赵德贵那张油腻肥胖的脸出现在门口,他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瞬间堆起那副令人作呕的假笑:“哟!山伢子!还守着呢?真是孝顺!你爹他……唉……脾气倔,听不进劝……你好好照顾他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度不小,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暗示,然后挺着肚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冲进里屋。父亲躺在床上,脸色灰败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的房梁,那里面……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爹……”我哽咽着,泪水终于决堤。
父亲艰难地转过头,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其微弱地吐出几个字:“……守好……铺子……规矩……别信……赵……”话未说完,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那是我和父亲……最后的对话。
“赵德贵……”我喃喃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机!是他!就是他!在父亲临终前,用我威胁他!想要抢夺那个所谓的“钥匙”!父亲……是被他活活气死的!
“赵德贵?”吴婆婆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寒意,“果然……是这个黑了心肝的豺狗!”她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那串老桃核念珠,发出急促的“咔哒”声,“哼!贪心不足蛇吞象!老陆留下的东西……也是他能觊觎的?那血咒怨纸……八成就是他搞的鬼!想借刀杀人!好毒的心肠!”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再次射向我:“山伢子!你爹……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特别是……赵德贵提到过的……‘钥匙’?!”
钥匙?
我茫然地摇头:“没有……爹只留了铺子、规矩、手机……还有……那个秘匣……”我猛地想起秘匣里那张染血的黄纸!赵德贵当时逼问的“钥匙”……难道就是开启秘匣夹层的东西?!那血纸……是他放进去的?!
“秘匣……”吴婆婆的目光转向那个黝黑的金属匣子,眼神凝重,“那东西……邪门得很!夹层里的血咒怨纸……只是表象!它背后……肯定连着更凶的东西!赵德贵……他还没这个本事弄出这么邪乎的玩意儿!他背后……还有人!”
她拄着拐杖,缓缓走到秘匣旁,蹲下身,枯瘦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拂过匣子底部那片渗血的湿痕。她沾了一点暗红色的粘液,放在鼻尖仔细嗅了嗅,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忌惮,有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这血……带着水腥气……还有……一股子……河底淤泥的腐臭味……”吴婆婆的声音低沉沙哑,“跟昨晚那水府使者的味道……很像……但又有点……不一样……”
水府?!难道赵德贵和水府也有勾结?!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冰冷!
“不行!得弄清楚!”吴婆婆猛地站起身,眼神决绝,“不能让这祸害再藏在暗处!山伢子!去!给我找一碗干净的米!再打一盆清水来!要快!”
“米?清水?”我一愣,不明所以。
“问米!”吴婆婆斩钉截铁地说道,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老婆子今天……就豁出去!用这‘血引问米’的法子!看看这血咒背后……到底藏着哪路牛鬼蛇神!”
问米?!用这血咒怨纸残留的血引?!
我心头剧震!这可是极其凶险的术法!弄不好会引火烧身!但看着吴婆婆那决绝的眼神,再看看地上痛苦呻吟的老烟枪,我咬咬牙,转身冲进后厨。
很快,一碗白花花的大米和一盆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冰凉清澈的井水端到了吴婆婆面前。
吴婆婆示意我将水盆放在地上。她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用黄泥封口的粗陶小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点极其细微的、如同灰尘般的黑色粉末(似乎是某种特殊的香灰),撒入水盆中。粉末入水即化,清澈的井水瞬间变得有些浑浊。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用一根干净的竹签,挑起地上那团燃烧殆尽的血纸灰烬中残留的一点点暗红色痕迹——那是血咒怨纸最后一点残存的怨念精粹!她将这点带着刺鼻血腥味的暗红粉末,极其小心地、均匀地撒入那碗白米之中!
白米沾染上那点暗红粉末,瞬间变得有些灰暗,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做完这一切,吴婆婆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底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她盘膝坐在水盆前,将那碗掺了血咒精粹的米放在膝上。枯瘦的双手合十,将那串老桃核念珠紧紧夹在掌心。她闭上双眼,嘴唇开始极其快速地翕动,念诵起一种极其古老、拗口、带着奇异韵律的咒语!
“天清地宁,日月光明!阴阳有序,邪祟现形!以血为引,以米为凭!过往神明,听我号令!敕!”
随着最后一声如同金铁交鸣般的“敕”字出口!吴婆婆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竟爆射出两道如同实质般的精光!她双手捧起那碗掺了血咒精粹的米,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急促!然后,她手腕猛地一抖!
哗啦——!
碗中的米粒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瞬间倾泻而出!如同无数细小的白色精灵,纷纷扬扬地落入面前那盆浑浊的井水之中!
噗通!噗通!噗通!
米粒入水的声音密集响起!水面剧烈波动!一圈圈涟漪迅速扩散!
就在米粒全部落入水中的瞬间——
嗡!
水盆里的水猛地一震!水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油锅,剧烈地翻滚、沸腾起来!但那沸腾并非因为热量,而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搅动!浑浊的水面中央,那些沉入水底的米粒,竟然……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开始缓缓地……向上漂浮!并且……自行排列组合起来!
它们在水面下扭曲、蠕动、聚拢……渐渐地……在水面中央,形成了一个极其清晰、由无数米粒组成的……巨大的字!
那是一个……
“贵” 字!
赵德贵?!
果然是他在搞鬼?!
然而,就在那个“贵”字刚刚成型的瞬间——
异变陡生!
水盆里那浑浊的水,颜色骤然加深!由灰白迅速转为暗红!如同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阴冷、带着无尽水底怨念的恐怖气息,猛地从水盆中爆发出来!
“噗——!”
吴婆婆如遭重击!身体猛地一颤!一口暗红色的鲜血狂喷而出!溅得她胸前的布衣一片狼藉!她手中的陶碗“啪嚓”一声摔在地上,西分五裂!她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力气,向后倒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吴婆婆!”我惊骇欲绝,连忙冲上去扶住她!
吴婆婆靠在我身上,剧烈地喘息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盆己经变得如同血水般粘稠的水面!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深藏的恐惧!
“不……不对……”她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极度的虚弱,“不止……不止赵德贵……这血咒……连着……水府……更深……更深的东西……它在……警告……我们……”
她颤抖着手指,指向那盆血水!
只见那血红色的水面上,那个由米粒组成的“贵”字正在剧烈地扭曲、变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揉碎!米粒在水中疯狂地搅动、翻滚!最终……重新凝聚!
这一次,凝聚出的不再是名字!
而是两个……更加触目惊心、充满了冰冷杀意的……血红色大字!
“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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