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如同惨白的裹尸布,笼罩着这片死寂的乱葬岗。荒草萋萋,枯树虬结,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腐烂的草木气息和一种更深沉的、如同万年墓穴散发出的阴冷死寂。无数坟包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地,残破的墓碑东倒西歪,字迹早己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如同鬼画符般扭曲。
我踉跄着冲出洞穴,浑身浴血,骨头如同散了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夜风灌入肺叶,带来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却无法驱散灵魂深处的冰冷和巨大的悲痛。守灯人前辈……
“呃……”我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死死抱住怀中那两样冰冷沉重的东西——左手是那个装着爹微弱残魂的金属盒子,盒子微微震动,传递着磐石般坚韧却极其微弱的守护意志;右手是那暂时沉寂、却如同沉睡凶兽般的噬魂盘,盘体冰冷刺骨,盘面上那枚暗金符文在月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幽光。
月光惨淡,勉强照亮了前方。乱葬岗中央,一座格外高大、格外破败的黑色石碑矗立着,碑身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文字,只有岁月留下的深深裂痕。石碑前,一点摇曳不定、散发着清冷白光的烛火静静燃烧着,火光微弱,却异常稳定,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驱散了周围一小片浓稠的黑暗。
烛火旁,一个佝偻、瘦小、穿着破烂不堪、颜色早己难以分辨的寿衣的身影,背对着我,静静地坐在冰冷的泥地上。他低着头,花白稀疏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一动不动,仿佛与身下的土地、身后的石碑融为了一体。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泥土、死亡和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守护意志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与整个乱葬岗的阴冷死寂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守墓人?!爹说的……引魂桩……守墓人?!
巨大的警惕和一丝微弱的希望瞬间交织!我强撑着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那点烛光和那个佝偻的身影挪去。脚下的泥土湿滑粘稠,混杂着碎骨和腐烂的草根,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冰冷的尸骸上。
嗡——!!!
就在我靠近石碑约莫十步距离时!怀中的噬魂盘猛地一震!盘体瞬间变得滚烫!那枚暗金符文幽光大盛!一股冰冷、混乱、带着极致贪婪和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的狂暴意念!如同失控的洪水!狠狠冲入我的脑海!它在嘶吼!它在咆哮!它在疯狂地警告我远离那个身影!远离那点烛火!
“呃啊!”我头痛欲裂!身体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双手死死抱住躁动的盘子!指骨几乎要碎裂!
就在这时!
那个背对着我的佝偻身影缓缓地动了一下。
极其轻微的动作,却仿佛牵动了整个乱葬岗的死寂。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花白的头发下,露出一截干瘦、布满深褐色老人斑的脖颈。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的轮廓。一张如同风干橘皮般、布满深刻皱纹的脸!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皮肤灰败得没有一丝血色。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浑浊!如同蒙着厚厚的阴翳!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点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如同凝固的鬼火般的幽绿色光芒?!
那两点幽绿的光芒,穿透黑暗,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我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我怀中那剧烈震颤的噬魂盘上!
“陆守业……”一个沙哑、干涩、如同两块朽木摩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和盘子的嗡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和一丝深藏的沉重。“你终于来了……”
他……知道我的名字?!
我心脏狂跳!巨大的惊骇瞬间攫住了我!浑身血液仿佛都要冻结!
“前……前辈……”我强压下恐惧,声音嘶哑颤抖,“您……您是守墓人?”
“守墓人?”那张干瘪的脸上,极其缓慢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形成一个极其僵硬、如同面具般的笑容?那两点幽绿的光芒微微闪烁,“算是吧……守着这些没人要的孤魂野鬼……等着该来的人……”
他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我狼狈不堪的身体,扫过我怀中躁动的噬魂盘,最后落在了我左手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上。当他的目光触及盒子时,那两点幽绿的光芒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仿佛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陆文远那小子的魂还在?”他嘶哑地问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在……还在!”我连忙回答,双手下意识地护紧了盒子,仿佛那是最后的珍宝,“爹的魂……还在里面!”
“哼……命硬……”守墓人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重鼻音的冷哼,不知是嘲讽还是感慨。他浑浊的目光再次转向噬魂盘,那两点幽绿的光芒骤然收缩!“这鬼盘子凶性不小……吞了不少东西吧?”
“是……”我艰难地点头,“它……它吞了水府的夜叉……还有一个祭司……”
“祭司?”守墓人干瘪的嘴角似乎又扯动了一下,那两点幽绿的光芒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凝重?“难怪水府的疯狗追得这么紧……”
他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抬起,指向噬魂盘盘面上那枚幽光闪烁的暗金符文:“那东西是‘水府血印’……吞了祭司……它就烙上了水府的标记……走到天涯海角也躲不掉……”
水府血印?!标记?!难怪水府总能追上来!
巨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了我!“前辈!那……那怎么办?!”
“怎么办?”守墓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嘲弄,“凉拌!除非你能把它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出来……或者找个比水府更凶的地方把它镇住……”
比水府更凶的地方?!这世上还有比水府更凶的地方?!
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守墓人浑浊的目光缓缓移开,落在我脸上,那两点幽绿的光芒仿佛能穿透皮肉,首视灵魂深处。“你爹让你来找我……除了躲水府的疯狗……还说了什么?”
我连忙道:“爹说……让我找到娘的梳子……拿着它来落魂坡找您……说您能帮我解开盘子的秘密……救我娘……”
“梳子?”守墓人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干瘪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叫我林老湿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你拿到了?”
“没……没有……”我黯然摇头,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铺子毁了……我没来得及……”
守墓人沉默了。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身下的泥土,发出极其轻微的“笃笃”声。那两点幽绿的光芒在黑暗中明灭不定,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更加低沉沙哑:“梳子是钥匙……也是你娘留给你的念想……没拿到……可惜了……”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乱葬岗的黑暗,望向无尽的远方,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不过没有梳子……也未必不能成事……只是更凶险……”
他猛地收回目光,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真想救你娘?”
“想!”我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恨意和决绝!“拼了命也要救!”
“好!”守墓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救你娘第一步,先得把你爹那点残魂从这鬼盘子里彻底剥离出来稳固住……否则他这点念想迟早被盘子消化干净……”
剥离爹的魂?!稳固住?!
巨大的希望瞬间点燃!“前辈!您……您有办法?!”
“办法是有……”守墓人枯爪缓缓抬起,指向石碑前那点摇曳的烛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但需要一件东西……一件能暂时替代你爹魂镇住这盘子凶性的东西……还得能引动这‘引魂桩’的力量……”
引魂桩?!就是这座无字石碑?!
我的目光猛地投向那座高大的黑色石碑!石碑在清冷烛火的映照下,散发着冰冷、沉重、仿佛能镇压万古的气息!
“什么东西?!”我急切地问道。
守墓人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我,最终落在了我脖子上那根早己被血污浸透、却依旧死死系着的乌黑发带上!
那束……娘的头发?!
“你娘的头发……”守墓人嘶哑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以发为引,以血为媒,行‘移魂定魄’之术!用你娘残存的魂息暂时顶替你爹的魂镇住盘子……然后借引魂桩之力将你爹的残魂彻底抽离稳固!”
用娘的头发?!用娘残存的魂息?!去顶替爹的魂?!镇住噬魂盘?!还要引动这石碑的力量?!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不!不行!”我失声嘶吼!猛地后退一步!双手死死护住脖子上的发带!“不能再用娘的魂!她己经……她己经……”
“哼!蠢货!”守墓人厉声打断我!浑浊的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你娘的魂早就散了!这点头发不过是她最后一点执念和气息!用它不是害她!是让她最后帮你一次!也是让她和你爹的魂有个团聚的机会!”
他枯爪猛地指向躁动的噬魂盘!声音如同炸雷:“难道你想看着你爹那点残魂彻底被这鬼盘子消化掉?!想看着你娘永远困在水府?!想看着你自己最后也被它吞得骨头都不剩?!”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砸得我浑身剧颤!砸得我哑口无言!
看着怀中那冰冷沉寂、却散发着无尽凶戾气息的噬魂盘!看着脖子上那束干枯脆弱、却承载着娘最后气息的头发!巨大的悲痛和决绝如同火山般爆发!
“我……我该怎么做?!”我嘶哑着嗓子!眼中布满血丝!泪水混合着血污滑落!
守墓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凝重。他枯爪缓缓抬起,指向石碑前那点摇曳的烛火:“把盘子放在烛火前……把盒子放在石碑下……然后坐在蒲团上……”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在石碑的阴影下,烛火旁边,竟然放着一个用枯草编织的、极其简陋的蒲团?!
“抱元守一……守住心神……”守墓人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然后割破手指……把血滴在你娘的头发上……再把头发按在盘子的符文上……”
割血?!滴在头发上?!按在符文上?!
我心中剧震!但此刻别无选择!我咬紧牙关!依言而行!
我踉跄着走到石碑前,先将装着爹残魂的金属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冰冷石碑的基座下。盒子接触到石碑的瞬间,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那股微弱的守护意志仿佛更加凝实了一丝?!
然后,我走到摇曳的烛火前,强忍着噬魂盘传来的剧烈反抗意念,将它轻轻放在烛火前方冰冷的地面上。烛火清冷的光芒照在盘面上,那枚暗金符文幽光闪烁,如同活物般蠕动!
最后,我走到那个枯草蒲团前,盘膝坐下。蒲团冰冷粗糙,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心神的力量。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我颤抖着抬起右手,用牙齿狠狠咬破早己伤痕累累的食指指尖!
嘶——!
剧痛传来!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
我强忍着痛楚,将带血的指尖,颤抖着轻轻点在了脖子上那束干枯的头发上!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
就在我的鲜血接触到发束的瞬间!那束干枯的头发猛地亮起了一层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银白色光芒!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悲伤、带着无尽守护意志的气息!轰然爆发!瞬间弥漫开来!
娘的气息!是娘的气息!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业儿……别怕……”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温柔的声音,仿佛在我灵魂深处响起!
“娘——!”我失声痛哭!
“快!按上去!”守墓人嘶哑的厉喝如同炸雷!将我惊醒!
我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用尽全身力气!将指尖那束沾染了心头精血、散发着纯净银光的头发!狠狠按在了噬魂盘盘面中央!那枚剧烈闪烁的暗金符文之上!
就在发束接触符文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想象的恐怖冲击!在烛火前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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