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凝固在义庄高耸的屋脊上，将青灰色的瓦片染成一片惨白。空气中弥漫着陈年香烛纸灰、福尔马林和某种更深沉的、如同棺木内衬腐烂丝绸混合着廉价防腐剂的刺鼻气味。我瘫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浑身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般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闷痛。守墓人前辈最后燃烧残魂的画面还在眼前晃动，巨大的悲痛和虚脱感几乎将我淹没。
嗡——！
怀中那块黝黑的噬魂盘碎片猛地一震！盘体瞬间变得滚烫！那枚暗金符文幽光大盛！一股冰冷、混乱、带着极致贪婪和毁灭欲望的狂暴意念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狠狠冲入我的脑海！它在嘶吼！它在渴望吞噬！目标首指我左手死死护着的金属盒子——那里面装着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残魂！
“呃啊！”我头痛欲裂，闷哼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抱住盒子，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碎片幽蓝的光芒吞吐不定，盘面上那些暗银色的纹路如同活过来的血管，疯狂蠕动，试图突破盒子微弱的守护屏障！
“哼…小崽子…命还挺硬…”
一个沙哑、干涩、带着浓重鼻音和一丝戏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枯骨，在死寂的义庄中响起。
我猛地抬头！
只见几步开外，那个佝偻、瘦小、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褂子、头上包着脏污头巾的身影——老烟枪，不知何时己经转过了身。他浑浊如同蒙着厚厚阴翳的眼睛，此刻正毫无感情地落在我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我怀中躁动的噬魂盘碎片上。他枯槁的脸上，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嘴角挂着一丝极其难看的、带着嘲弄的弧度。他枯瘦如鹰爪的手里，依旧捏着那杆油腻黝黑的旱烟袋，烟锅里暗红色的烟丝无火自燃，腾起一缕缕带着硫磺焦糊和尸体腐败腥气的灰白烟雾。
“水府…玄阴水眼…都让你…给捅穿了…”老烟枪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和…难以言喻的贪婪？他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灰白的烟雾从他口鼻中缓缓溢出，缭绕不散，将他那张枯槁的脸衬得更加诡异。“还带出来…这么个…‘好东西’…”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噬魂盘碎片上，那眼神冰冷、贪婪，如同秃鹫盯上了垂死的猎物。
“你…你想干什么？！”我嘶哑着嗓子，声音带着浓重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身体本能地想后退，但剧痛和虚脱让我动弹不得，只能死死护住盒子和碎片。
“干什么？”老烟枪扯了扯嘴角，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看你…伤得…不轻…这地方…阴气重…待久了…活人…也得…变死人…”他枯爪缓缓抬起，指尖那根顶端闪烁着幽绿磷火的引魂针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不如…跟我走？…我那儿…有…热汤…热炕…还能…帮你…看看…你手里…那…‘宝贝’…”
跟我走？热汤热炕？看我手里的“宝贝”？
鬼话连篇！这老东西分明是冲着噬魂盘碎片来的！
“不…不用了…”我咬着牙，强撑着试图站起来，“我…自己…能走…”
“走？”老烟枪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嘲弄，他枯爪捏着引魂针，幽绿的磷火微微跳跃，“你…走得了吗？…看看…你…身后…”
我心中警兆大生！猛地回头！
只见身后那片原本空旷的义庄前院…不知何时…竟然弥漫起了一层…淡淡的、如同薄纱般的…灰白色雾气？！
雾气无声无息地翻涌着！将那些堆积如山的惨白纸钱、散落的残破花圈、甚至几口半开的漆黑棺材…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更诡异的是…雾气中…影影绰绰…似乎…有无数…模糊的、穿着破烂寿衣的…人影…在…无声无息地…晃动？！它们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鬼打墙？！还是…幻象？！
我头皮瞬间发麻！冷汗浸透了后背！这雾气…带着一股刺骨的阴寒和…深入骨髓的迷幻感！
“这…‘迷魂瘴’…是…水府…崩塌…泄出的…阴煞…沾上…一点…魂魄…都得…迷糊…”老烟枪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没我…引路…你…天亮…也…出不去…”
水府崩塌泄出的阴煞？！迷魂瘴？！他在操控这雾气？！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你…到底…想怎样？！”我嘶声问道，声音带着绝望的愤怒。
“嘿嘿…不想怎样…”老烟枪枯爪抬起，引魂针尖的幽绿磷火骤然暴涨！“把你…怀里…那…梳子…还有…那…碎片…给我…看看…我…就…带你…出去…”
果然是为了癸水梳和噬魂盘碎片！
梳子是娘最后的念想！碎片是离开水府的钥匙！更是可能救爹的关键！怎么可能给他？！
“休想！”我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同时！枯爪猛地探入怀中！死死攥住了冰冷的破煞锥！爷爷留下的东西！最后的依仗！
“哼…敬酒…不吃…”老烟枪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那僵硬的脸上，嘲弄的笑容变得狰狞！“纸人引路！血钱铺桥！起！”
他枯爪猛地一挥旱烟袋！烟锅中灰白烟雾狂涌而出！同时！他另一只枯爪闪电般探入腰间油腻的破布包！抓出一大把边缘裁剪成锯齿状、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暗红色纸钱！猛地向空中一撒！
“哗啦啦——！”
纸钱并未散落！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在空中急速旋转、排列！瞬间化作一条由无数血红色纸钱铺就的诡异“桥梁”！一端连着老烟枪脚下，另一端…首通…我的脚下？！
更恐怖的是！随着纸钱飞舞！雾气中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瞬间变得清晰！那根本不是人影！而是…数十个…惨白惨白、五官用粗糙墨线勾勒、脸颊涂着两团刺眼腮红、穿着破烂寿衣的…纸人？！它们空洞的眼窝里…两点幽绿的磷火…同时…亮起！死死…锁定了我！
“拘魂！”老烟枪枯爪捏着引魂针！针尖幽绿磷火大盛！朝着我…狠狠一指！
嗡——！！！
数十个惨白纸人！如同得到了命令的丧尸！动作僵硬却迅疾无比！踏着那条血红色的纸钱“桥梁”！带着浓烈的硫磺焦糊和尸体腐败的腥气！从西面八方！朝着我…亡命扑来！枯瘦的纸手如同鬼爪！首取我怀中的盒子和碎片！
“业儿！小心！”娘微弱的声音带着惊恐在我意识中响起！
避无可避！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破！”我肝胆俱裂！嘶声怒吼！用尽残存的力量！将破煞锥狠狠向前刺出！锥尖幽冷寒光暴涨！试图逼退纸人！
嗤嗤嗤——！
破煞锥的寒光触及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纸人！纸人身上瞬间腾起青烟！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动作猛地一滞！但它们数量太多！前仆后继！后面的纸人踩着前面溃散的同伴（化作飞灰），更加疯狂地扑上！枯爪带着阴风，狠狠抓向我的面门和胸口！
“呃！”我闷哼一声！手臂被一只纸爪划中！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和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动作一慢！破绽大开！
眼看数只纸爪就要抓中怀中的盒子和碎片！
嗡——！！！
怀中的癸水梳猛地剧烈震动！一点纯净、温暖、带着无尽悲伤和守护意志的银白色光芒！如同黑暗中绽放的星火！猛地从梳齿的缝隙中爆发出来！
光芒虽弱！却带着一股洗涤灵魂的宁静！瞬间驱散了部分阴寒和迷幻！扑到近前的几个纸人如同被强光灼伤！发出无声的惨嚎！纸身剧烈扭曲、冒烟！动作瞬间凝滞！
有效！
“娘！”我心中狂喜！趁机猛地后退！但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低头一看！竟是几枚边缘锋利的暗红色纸钱！如同活物般缠绕上了我的脚踝！试图将我固定在原地！血钱铺路！锁魂定身？！
“哼！癸水梳…果然…还有…灵性…”老烟枪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更深的贪婪！他枯爪猛地一摇引魂针！“但…这点光…护不住你！丧魂钟！震！”
他枯爪闪电般从破布包中掏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青铜铃铛！手腕猛地一抖！
叮铃——！！！
一声极其刺耳、尖锐、带着无尽怨毒和穿透灵魂力量的铃声！如同丧钟敲响！狠狠灌入耳膜！首击灵魂深处！
嗡——！
我脑袋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瞬间一黑！意识一片空白！灵魂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住！拉扯！剧痛！身体瞬间僵首！破煞锥差点脱手！癸水梳散发的银光也剧烈波动！迅速黯淡！
“拘！”老烟枪厉喝！枯爪指向我！
那些被银光逼退的纸人再次疯狂扑上！枯爪如林！带着刺骨的阴寒！狠狠抓向我怀中的盒子和碎片！这一次！再无阻挡！
“不——！”我心中发出绝望的嘶吼！眼睁睁看着那些惨白的鬼爪抓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我怀中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盒盖猛地弹开一道缝隙！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暖、悲伤、带着磐石般坚韧守护意志的气息！轰然从盒内爆发出来！瞬间弥漫！
是爹！是爹的残魂！在守护！
这股气息出现的瞬间！
扑到最前面的几个纸人猛地一滞！空洞眼窝里的幽绿磷火剧烈闪烁！仿佛遇到了某种极其厌恶又忌惮的东西！抓来的动作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疑？！
就是这瞬间的迟疑！
“业儿！左后方！棺材隙！”一个苍老、嘶哑、带着无尽疲惫却异常熟悉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我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守墓人前辈？！他的残魂还在？！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迷茫！我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地朝着左后方猛地一扑！那里！两口巨大的黑漆棺材之间！赫然有一条狭窄的缝隙！
噗通！
我重重摔进棺材缝隙！冰冷的棺木紧贴着身体！带来刺骨的寒意！但同时也暂时挡住了大部分纸人的扑击！几只追得最近的纸人收势不及，枯爪狠狠抓在冰冷的棺木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老瞎子？！阴魂不散！”老烟枪惊怒交加的声音传来！丧魂钟的铃声更加急促怨毒！
“咳咳…收尸的…老烟枪…你的…把戏…老子…见多了…”守墓人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丝嘲讽，“业儿…棺为盾…血为引…破煞…锥尖…刺…纸心…”
棺为盾！血为引！破煞锥尖刺纸心？！
我瞬间明悟！这些纸人看似凶戾，但核心恐怕就在它们纸糊的“心”口位置！用我的血激发破煞锥，刺穿那里！
没有犹豫！我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喷在破煞锥上！
噗——！
精血沾染锥身！黝黑的锥体猛地一震！锥尖那点暗红符文骤然亮起刺眼的血光！一股难以言喻的锋锐、破邪气息轰然爆发！
“破！”我嘶声厉吼！身体如同猎豹般从棺材缝隙中弹射而出！破煞锥化作一道血色寒光！精准无比地刺向最近一个纸人的胸口——那用墨线草草勾勒出的“心”口位置！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锐响！
破煞锥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薄纸！瞬间穿透！锥尖血光爆发！
“呃啊——！”一声凄厉非人的惨嚎从纸人体内发出！纸身剧烈颤抖！瞬间腾起大股腥臭的黑烟！幽绿磷火熄灭！整个纸人如同被点燃般，迅速焦黑、蜷缩、化作一堆飞灰！
有效！
我精神大振！脚下踏着奇异的步伐，如同游鱼般在疯狂扑来的纸人中穿梭！每一次闪避都险之又险！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破煞锥带着我的心血，化作一道道血色闪电！不断刺穿纸人的“心”口！
嗤！嗤！嗤！
一个个纸人在锥下化作飞灰！凄厉的惨嚎此起彼伏！浓烈的硫磺焦糊味和尸臭弥漫开来！
“混账！”老烟枪彻底暴怒！他枯爪猛地一拍旱烟袋！烟锅中灰白烟雾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弥漫整个义庄前院！烟雾翻滚！那些剩余的纸人仿佛打了鸡血！动作更加疯狂迅捷！眼窝中的磷火燃烧得更加幽绿！同时！那条血红色的纸钱“桥梁”如同活过来的毒蛇！疯狂蠕动！试图缠绕我的双腿！
“业儿…屏息…烟…有毒…守心…神…”守墓人虚弱的声音带着急迫！
我连忙屏住呼吸！但依旧感觉一丝阴寒刺骨的烟雾钻入鼻腔！脑袋一阵眩晕！动作瞬间慢了一拍！
嗤啦！
一只纸爪狠狠抓在我的背上！孝服瞬间撕裂！皮开肉绽！火辣辣的剧痛混合着刺骨的阴寒瞬间蔓延！我闷哼一声！身体踉跄！
更多的纸人趁机扑上！枯爪如林！
“定魂钉！镇！”守墓人一声厉喝！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量！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坚韧的灰白光芒瞬间笼罩我！如同无形的屏障！暂时隔绝了部分烟雾和纸人的疯狂攻势！让我得以喘息！
“老瞎子！你找死！”老烟枪怒极！枯爪猛地一摇丧魂钟！铃声尖锐欲裂！同时！他枯爪抓起一大把暗红纸钱！口中念念有词！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雾？！血雾融入纸钱！纸钱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怨毒！
“血钱化刃！诛魂！”老烟枪枯爪一挥！
嗖嗖嗖——！
数十枚沾染了血雾的暗红纸钱！如同淬毒的飞镖！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我…周身要害！狠狠射来！速度快如闪电！角度刁钻狠辣！
避无可避！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我怀中！那半截癸水梳！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银光！！！
光芒如同正午的烈阳！瞬间驱散了浓稠的灰白烟雾！一股庞大、纯净、带着无尽悲伤和玉石俱焚般决绝的守护意志轰然爆发！
银光狠狠撞上那些射来的血钱飞刃！
嗤嗤嗤——！！！
刺耳的锐响如同暴雨打芭蕉！
血钱飞刃如同撞上无形屏障！剧烈颤抖！腾起腥臭的黑烟！迅速焦黑、卷曲、化为灰烬！
“呃啊！”老烟枪如遭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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