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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像一个被榨干了汁液的丑桔，红得毫无生气，软趴趴地挂在枯骨山染满铁锈色的山棱线上，把林薇拖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条苟延残喘的瘦皮狗。
林薇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蹭”到山脚的。每蹭一寸，右脚踝传来的钝痛就让她额角青筋一蹦，眼前阵阵发黑，全靠左手死死抠住旁边冰冷的岩石借力。她浑身都在抖，一半是因为疼和脱力，一半是因为紧紧攥在右手掌心里的东西。
不是石头，是一把草。
就是几株蔫头耷脑的止血草。
叶子蜷曲发焦，颜色黯淡，比起“灵草”，更像垃圾堆边上没人要的破烂野菜。唯一的异样，是其中一两片断叶断裂处渗出的那点暗绿色汁液，粘稠、凝练，隐隐散发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又与普通草汁截然不同的……冰凉清气？
这就是她在那个要命的鸟窝岩缝里，烧干了自己脑子里最后一点精神力当“雷达油”，用那幅潦草得仿佛鬼画符的岩壁涂鸦，“吸”来了这贫瘠山间散兵游勇般的能量露珠，“催”出来的东西。
为此，她险些把脚脖子交代在那个陡坡上，手心和膝盖更是擦得血肉模糊。此刻，她攥着这几根草的右手，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还在控制不住地痉挛。掌心那些凝固的血痂下，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抽痛，时刻提醒着她这笔“启动资金”来的多么狼狈。
下山的路，漫长又煎熬。
脚踝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正在充气的生铁刑具，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骨头错位的摩擦痛感。汗水混着灰尘流进嘴角，一股铁腥和泥土的苦涩让她干呕了好几次。但更折磨人的，是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声音在无情倒计时：
【今日需偿利息：￥47,863.15（按日万分之五复利计算）】
【余额不足！警告！】
【距离系统启动初级惩罚程序（噪音骚扰版）还有：3小时42分11秒…】
林薇咬得后槽牙咯吱响。
钱！她需要钱！必须要在天黑前，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山旮旯里，把这把看着比自己还凄惨的破草变成钱！哪怕只够塞牙缝，堵一堵那能把人逼疯的系统利息窟窿！
山脚有个灰扑扑的小镇，镇口第一家就是栋歪歪斜斜、蒙着厚厚一层灰黑色油腻的老房子。门板被风吹雨淋得发白开裂，勉强支撑着一个摇摇欲坠、字迹都快掉光的破招牌——“王记药材干货”。
一股浓烈到呛人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劣质烟草的陈腐，带着霉味的党参黄芪，晒过头的中药渣滓酸气，以及某种……说不清的动物内脏腥臊。味道之霸道，硬生生把林薇身上带的血腥味压了下去，熏得她眼前又是一花。
柜台后面，一个穿着同样油光发亮黑色马褂的干瘦老头，半闭着眼靠在躺椅上，手里捧着个比他还老的紫砂壶呷溜着。鼾声时断时续，浑浊的老花镜片后面，浑浊的眼珠子都懒得抬一下。
铺子里没什么人。角落阴影里，倒是有个穿着灰扑扑劳动布工装、头上扣着顶同样蒙尘前进帽的黑瘦老头，正佝偻着腰，慢悠悠地拨弄着墙角一堆干透的蒲公英。动作看似随意，手指拂过那些枯草时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稳定和……专业？
林薇扶着门框喘了口气，深吸一口这混杂的怪味空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她艰难地挪到柜台前，咚的一声，把自己那只握着草的、血迹斑斑的手拍在了那同样油腻腻的木制柜台上！
这动静不小。
躺椅上的老王头被惊得一个哆嗦，差点把紫砂壶盖子掀飞。他浑浊的眼珠瞬间睁开，带着被打扰美梦的愠怒瞥向柜台。当看清林薇拍在柜台上的东西和她那身仿佛刚被几头野猪拱过的狼狈时，眼神里只剩下了赤裸裸的嫌弃和鄙夷。
“干嘛的？讨饭也不找个干净地儿？弄脏我柜台！”老王头没好气地咕哝，鼻腔重重哼了一声，根本懒得看那几根草。
林薇没力气废话，首接摊开手，把那几根蔫巴巴、粘着血迹和石粉的止血草往前一推。右手伤口被这动作扯得生疼，她强忍着，嘶哑开口：“收…止血草…刚采的…”
“嘁！”老王头嗤笑一声，老花镜片后的眼睛总算落到草上，轻蔑地上下扫了两下，“就这玩意儿？后山沟里一抓一大把！蔫成晒了三天的腌咸菜了！还带血？你刨出来的还是你自己血染的？一股子穷酸败兴味儿！”他随手挥了挥，像是在驱赶苍蝇，“去去去！两块钱，顶天了！赶紧拿远点，别耽误老子瞌睡！”
林薇心头一堵，一股火气混着脚踝的剧痛猛地往上冲。她刚想拍案而起（虽然全身都在叫嚣着散架），一个带着点沙哑却异常平稳的声音，从旁边角落的阴影里飘了过来。
“老王，话别说死。”
那黑瘦老头不知何时停下了拨弄蒲公英的手，悄无声息地凑到了柜台边上。他那双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锐利得像鹰隼，正死死盯着林薇摊在柜台上的那几根草——不，准确地说，是盯着其中一株草茎断裂处渗出的那点极其微弱的暗绿色粘稠汁液。
“丫头，手松开点。”黑瘦老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林薇下意识地松了松紧攥的手指，让那点汁液暴露在柜台顶灯昏暗的光线下。灯是白炽灯，光线昏黄，照在那汁液上，那点暗绿似乎没有任何特殊光泽。
老王头不耐烦地撇嘴：“老张头，你又闲得蛋疼了？就这破玩意儿……”他话音未落，却见那张老头猛地从油腻的口袋里摸出一把极小巧、极其锋利的骨刀（像是某种大型动物的爪子磨成的！），快得只留下一道寒光残影！
唰！
刀锋过处，精准地切开了林薇手中那株暗绿汁液最明显的止血草茎秆！
噗嗤！
一点深绿色的液体瞬间涌出！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气息猛地爆开！冰凉！清冽！如同初冬凌晨深山幽谷中冻结的第一缕溪水所带的寒意！混着一丝泥土深处沉睡了万年的草木精华之气！霸道地驱散了小半米范围内药材铺子里那股浑浊呛鼻的怪味！
林薇只觉得扑面一阵寒意，脑中仿佛被这冰凉气息刺了一下，精神莫名一震，连脚踝的剧痛似乎都迟钝了零点一秒。
老王头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噎了回去，他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像是看见了什么鬼东西，嘴唇都哆嗦了一下。
那张老头却毫不意外，鼻翼极细微地翕动着，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逸散的寒气。他动作极其麻利，伸出指头，飞快地蘸了一点那深绿色的汁液！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滴深绿色的汁液沾上他干枯发黄的指尖，瞬间沁透！如同最上等的玉髓渗入干燥的砂砾！汁液迅速消失无踪，只留下皮肤上一条极淡、极快速的、蜿蜒而上的……墨绿色丝线？！如同微缩的藤蔓瞬间生长又枯萎，眨眼消失不见！而张老头那根手指的肤色，竟肉眼可见地褪去了几分黄锈，变得光滑红润了一丝？虽然极短暂，快到像是错觉！
“嘶——！”张老头自己似乎都惊讶了一下，喉头滚动，发出一声清晰无比的、带着极致兴奋的吸气声！鹰隼般的锐利眼神陡然亮得吓人，如同发现稀世珍宝！
老王头彻底傻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这…这是…？”他磕磕巴巴，声音都变了调。他经营药材一辈子（虽然大多数时间是混日子），这点奇异现象足以让他明白自己刚才看走了眼，看走了大眼！
张老头根本不理老王头，帽檐下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紧紧锁住林薇惨白但透着股穷途末路倔强的脸，快如闪电地发问：
“哪块岩壁上抠的？鸟不拉屎的石缝？正东还是偏西？采的时候边上有没有别的草？有风吗？吹哪个方向？最后碰到泥了吗？！”
连珠炮一样的问题砸过来，每个问题都精准得像在复刻林薇在悬崖峭壁上的每一个动作！
林薇脑子本来就嗡嗡作响，被这一串连击打得晕头转向，一时语塞。
这张老头看她发愣，更急了，猛地一拍油腻的柜台：“小丫头片子！这草是带‘灵’的！一丝残魂附在上面！跟这地方别的破草是两码事！但就是这股‘灵’太稀，残得太狠！刚那点凉气是它最后一口气！你再晚一刻钟下山，它就烂成泥了！现在告诉我——在哪！？具体！位置！！”他声音又急又低，带着一种怕被偷听似的紧张，眼神却灼热得几乎要在林薇脸上烧出洞。
林薇被这气势慑住了（或者说脑子痛得转不动了），下意识地回道：“北…北坡…鸟窝岩那边…东南角…斜缝里…” 完全是对着张老头问题顺序的机械作答。
张老头听罢，眼神一闪，嘴里极其小声地快速嘀咕了一句只有林薇勉强能听见的话：“鸟窝北坡…石缝聚生阴…东南角…阳不足气难通…斜风死气没…难怪…能撑到现在还有一口残魂…”
他像是得到了关键信息，瞬间松了口气，再看那几株草的眼神，灼热变成了惋惜。他又瞟了一眼林薇血迹斑斑、还在微微痉挛的右手，以及她额角因为疼痛渗出的冷汗，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他猛地转向还在懵逼状态的老王头，声音斩钉截铁：“老王！别磨叽了！这东西…是玩意儿！废是废了，但这点余烬够生肌止血！刀上药火伤！见血见效！没掺水！给丫头结账！算我的！”
老王头这才如梦初醒，脸上表情极其丰富地变化着，先是惊疑不定地扫了一眼那几株“废草”，又看了一眼老张头那不容置疑的表情，最后目光落到林薇狼狈凄惨、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的身体上。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盘算风险和收益，最终还是张老头那副“你敢压价老子就拆你铺子”的凶狠眼神起了作用。
“……行吧…看在老张的面子上…”老王头磨磨蹭蹭，拖过那个积满灰尘、缺了好几颗算盘珠的老算盘（就剩个框也挡不住他装腔作势的手指），假装拨拉了几下。
“嘶…这点破草…要了命了…”他一边装模作样拨拉不存在的珠子，一边偷偷斜眼瞟张老头。
张老头首接翻了个白眼：“少他娘废话！赶紧拿现的！人家丫头等着救命呢！”（他指的是那要命的利息催命符。）
老王头被怼得脸皮一哆嗦，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像是剜了心头肉一样，弯腰从柜台最下面的破木头匣子里，掏摸了好半天，才拿出一叠钞票。
红灿灿的！
五十元面额！一沓！
不是一张，是一沓！看着足有二、三十张！厚度颇为可观！
林薇的眼睛瞬间首了！
不是一百，是五十？！一沓？！
老王头一脸便秘的表情，手指沾着唾沫，极其不情愿地数着：“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妈的…算了…”他像是怕再数下去自己会反悔，又或许是被角落里老张头无声的冷笑盯得发毛，干脆把那厚厚一沓足有三十张（绝对超过一千五！）的五十元大钞，“啪”地一下，连同几张零散皱巴巴的十块、五块，一起胡乱拍在了油腻腻的柜台上！像扔垃圾一样推给林薇！
“滚滚滚！拿着快滚！以后少采这种半死不活的东西来败我的门脸！折寿！”老王头赶苍蝇似地挥着手，扭过头去不再看，好像多看一秒那沓钱就会少一张。
一大沓厚实的钞票！
真实！粗糙！散发着浓重的汗臭味、油腻味、药材霉味！甚至还有老王头指头沾上的唾液味儿！
但它们红得刺眼！沉得坠手！
林薇浑身猛地一激灵！一股汹涌的、滚烫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剧痛和麻木！像一道灼热的电流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炸得她头皮发麻！眼前全是乱晃的金星！
钱！！这么多钱！！
她几乎是扑过去！那只伤手都忘了疼，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那沓粗糙油腻的、厚实滚烫的钞票狠狠攥在手里！巨大的分量感从手心传来，隔着粗糙的票面摩擦着她掌心的伤口，却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虚幻的踏实！
成功了？！真的卖出去了？！而且……这么多？！
【叮！】
【检测到蓝星本位面通用货币流入！】
【当前获得资金：人民币（现金） ￥ 1570元（票面价值统计）】
系统冰冷无情的提示音猝不及防在脑子里响起！还精确到了元！
林薇攥钱的手猛地一哆嗦！
1570？！
等等！利息是…西万七千八百多块？！
狂喜瞬间凝固！如同滚烫的铁水被猛地浇进零下几百度的液氮！从头皮麻到脚趾尖！
就像刚拿到巨额粮饷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欢呼，就被通知这只是未来几十年贷款的利息前置券！
她手里这一沓厚厚的油腻钞票，突然变得比钢铁还沉！冰冷刺骨！灼烧着她的皮肉！
这厚厚一沓钱！连利息的零头都够不着？！
那西万多！那近五万一天的利息！像一个无声的、冰冷黏腻的黑色嘲笑，缠紧了她刚刚因为狂喜而跳动的心脏！
巨大的落差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了下来！
林薇站在原地，攥着那厚厚一沓“救命钱”，浑身筛糠般地剧烈颤抖起来。脸上还残留着刚才来不及退去的狂喜红晕，此刻却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混合着震惊、茫然、无措、最终凝固成死灰般绝望的惨白。
她像个第一次进城、拿着几毛钱巨款的孩子，突然被告知整个城市的物价是用金子结算的。
“呃…”一声极其短促、像是被无形大手扼住脖子挤出的气音从林薇喉咙里滚了出来。胃里那铁锈般的血腥味猛地反上来，眼前景象开始旋转、扭曲、被无尽的暗色淹没。
脚踝的剧痛和全身的疲惫如同海啸般瞬间卷土重来，以百倍千倍的强度狠狠抽打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噗通！
眼前彻底陷入黑暗前，她只听到自己膝盖重重砸在冰冷油腻地面砖上的钝响。那沓厚厚的、油腻的、足以让普通人咧嘴笑好几天的红色钞票，死死地、毫无知觉地被她的手指痉挛着攥紧，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注定无法承载滔天巨浪。
枯骨山主林薇，手握第一桶金——厚厚一沓油腻的1570元！
在山下破败药材铺冰凉的油腻地砖上，为这笔“巨款”连利息零头都够不上的残酷现实，“咚”一声，跪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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