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混杂着尘埃与铁锈气息的空气涌入肺部，带着劫后余生的辛辣感。林默是最后一个从扭曲地铁车厢的豁口里爬出来的。双脚踩在冰冷潮湿、布满碎石和扭曲金属的隧道地面上，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后脑的伤口一跳一跳地抽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闷痛，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隧道里一片狼藉。应急灯大多己经熄灭，只有远处几盏还在顽强地闪烁着幽绿或惨白的光芒，如同鬼火，将巨大水泥支柱的狰狞影子投射在布满裂痕的墙壁上。断裂的电缆垂落下来，偶尔爆出几星危险的电火花，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血腥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硫磺混合着臭氧的刺鼻怪味。
“往哪走啊？”有人带着哭腔问，声音在空旷的隧道里激起回音，更添几分阴森。
林默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目光锐利地扫视西周。隧道两端都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仿佛巨兽的喉咙。他回忆着龙京地铁的线路图。“龙腾广场站”是大型换乘枢纽，有多个出口。他记得这条隧道前方不远处应该有一条紧急疏散通道，通向地面一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这边！”林默指着前方应急灯指示牌箭头微弱闪烁的方向，声音沙哑却坚定，“跟着疏散指示走！注意脚下！”
幸存的十几个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跟着林默，在倾斜、布满障碍物的隧道里艰难前行。每一声痛苦的呻吟、每一次踉跄摔倒都揪着人心。那个额头受伤的妇女被工装男人半扶着，小女孩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恐惧的泪水。
走了大约几百米，前方出现了一扇厚重的、漆成绿色的金属门，上面有醒目的“紧急出口”标志。门似乎被巨大的力量挤压变形了，门轴扭曲，卡死在门框里。
“门卡死了！打不开！”工装男人用力推了几下，纹丝不动，绝望地喊道。
林默上前，用手电（从地铁消防箱里摸出来的）仔细检查门缝和变形处。他注意到门锁部分损坏较轻。“扳手！”他伸手。工装男人立刻递上那把沾了血的扳手。
林默将扳手卡在门锁下方一个变形的缝隙里，深吸一口气，身体下沉，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下一压！嘎吱——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变形的门框被撬开了一丝缝隙！他立刻将扳手换了个角度，再次发力！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后脑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咬紧牙关，手臂上的肌肉贲张。
“帮忙！一起推！”工装男人反应过来，招呼着几个还能动弹的男人。
几个人合力，抵住撬开的缝隙，齐声怒吼着向外猛推！嘎吱——轰隆！变形的门终于被强行推开一道勉强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混杂、更加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不再是单纯的隧道气息，而是混杂着汽油味、焦糊味、灰尘味、血腥味，还有…无数人惊恐喘息汇聚成的浑浊气息。
外面是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但眼前的景象，让刚刚逃出生天的众人瞬间如坠冰窟。
停车场内一片狼藉。大量的汽车像被顽童丢弃的玩具，横七竖八地撞在一起，有的严重变形，有的还在冒着黑烟甚至小火苗。顶部的管道破裂，水流如同小瀑布般倾泻而下，在地面积起浑浊的水洼。应急灯的光芒微弱，勉强照亮这如同废土般的场景。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视线所及，到处都是人！惊恐的人群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尖叫、推搡、哭喊！有人受伤倒地呻吟，有人疯狂地试图砸开车窗抢夺里面的财物或食物，有人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空间互相咒骂厮打…秩序早己荡然无存，人性在灾难的碾压下迅速滑向野蛮的深渊。
“天啊…”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双腿发软。
“快！去超市！”林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压过混乱的噪音。他深知在这种环境下，混乱的人群本身比任何危险都可怕！超市，是唯一可能找到大量生存物资的地方，也是相对坚固的避难所！他记得这个商场的负一层有大型连锁超市“万家福”。
“跟着我！别掉队！别管其他人！”林默低吼一声，侧身挤出门缝，毫不犹豫地冲入混乱的停车场。他没有选择宽敞的主通道，而是紧贴着墙壁和车辆的阴影，利用混乱和障碍物作为掩护，快速向记忆中超市入口的方向移动。幸存者们紧紧跟上，像一串在惊涛骇浪中艰难前行的蚂蚁。
停车场内如同沸腾的油锅。一个男人为了抢一个女人手里的包，凶狠地将她推倒在地，女人发出凄厉的哭喊。几个混混模样的人正用消防斧疯狂劈砍一辆豪华轿车的车窗，玻璃碎屑飞溅。远处传来几声沉闷的枪响和更加凄厉的惨叫，让混乱瞬间升级！
林默心脏狂跳，肾上腺素飙升。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悲惨的景象，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个闪烁着残缺灯箱的“万家福”超市入口。超市的玻璃大门早己碎裂，卷帘门扭曲着半垂下来，里面人头攒动，喧嚣声浪如同海啸般涌出。
当他们终于冲到超市入口附近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入口处己经彻底失控！数百人拥挤在狭窄的通道前，疯狂地向里冲，又像撞上礁石的浪头一样被里面更密集的人群和障碍物挡回来。哭喊声、咒骂声、打斗声震耳欲聋。卷帘门扭曲的金属边缘上挂着被撕烂的衣服碎片和点点血迹。几个超市保安早己被人潮淹没，不知生死。几个身材高大、面目凶狠的男人守在入口内侧，手里拿着染血的撬棍和棒球棍，对着试图强行冲入的人群疯狂挥舞、殴打，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滚开！这里满了！谁再挤老子弄死谁！”
“妈的！凭什么不让进！”外面的人群被激怒了，更加疯狂地冲击，有人捡起地上的碎砖块朝里面砸去。一场血腥的群体冲突一触即发！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硬闯？他们这十几个疲惫带伤的人，面对这些红了眼的暴徒和失控的人群，无异于羊入虎口！他目光飞快地扫视超市外围。广告牌、巨大的装饰柱、被撞毁的送货卡车…
“这边！”林默当机立断，拉着小女孩和她的母亲，招呼众人迅速退后，躲到一辆侧翻的厢式货车后面。这里相对隐蔽，暂时避开了入口处最疯狂的漩涡。
“怎么办？进不去啊！”工装男人焦急地问，脸上满是汗水。
林默背靠着冰冷的货车车厢，剧烈地喘息着，大脑飞速运转。他需要时间观察，需要找到混乱中的空隙。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超市入口附近每一个角落，如同扫描仪。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超市入口旁边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标着“员工通道”的小门！那扇门似乎是金属防火门，比正门坚固得多，此刻紧闭着，门把手上挂着一把粗大的U型锁。
“看到那个小门了吗？”林默压低声音，指着那扇员工通道门，“那是我们的机会！”
“锁着的！那么粗的锁！”有人立刻反驳。
“锁是死的，人是活的！”林默的目光转向工装男人手中的扳手，又看向不远处地上散落的、被撞断的金属广告牌支架，一根扭曲的、手臂粗细的钢管。“我们需要杠杆！那根钢管，看到没？去拖过来！快！”
工装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默的意图，眼中燃起希望。他立刻猫着腰，在混乱的掩护下冲过去，艰难地将那根沉重的钢管拖了回来。
林默接过钢管，入手沉重冰冷。他掂量了一下，又观察了一下U型锁和门框的结构。“扳手给我。”他拿过扳手，卡在U型锁的锁梁和门框之间一个微小的缝隙里，然后示意工装男人将钢管的一端套在扳手的另一端。
“听我口令，一起用力往下压！”林默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一！二！三！压！”
两人同时爆发出全身的力气，身体几乎悬空，将全身的重量压在那根杠杆上！嘎吱——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响起！坚固的U型锁在杠杆原理和两人拼尽全力的作用下，锁梁开始变形、弯曲！
“再来！压！”林默怒吼，汗水顺着脖颈流下，后脑的伤口如同火烧。
嘎嘣！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U型锁的锁梁终于不堪重负，硬生生被撬断！
“开了！”工装男人惊喜地低呼。
林默一把扯掉断裂的锁，猛地拉开沉重的金属防火门！一股混杂着食品、日化品和人群汗味的超市特有气息扑面而来。门后是一条相对安静的、堆放着一些纸箱的走廊，通往超市内部！
“快进！”林默闪身让开。
幸存者们如同绝境逢生，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鱼贯而入。林默最后一个闪身进去，反手用力将沉重的防火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炼狱般的喧嚣和混乱。门合拢的瞬间，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为脱力和剧痛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和警惕。超市里面，也绝非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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