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外门演武场。
巨大的测灵石碑冰冷矗立，表面黯淡无光，只有最底部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灰线，如同垂死蠕虫，挣扎了片刻，终究彻底熄灭。
“楚渊，灵根碎损，窍穴淤塞，判定……凡胎废体，终生无望炼气！”
执法长老冰冷的声音毫无感情，如同最终判决，回荡在死寂的演武场上空。
短暂的寂静后，潮水般的嗤笑与议论轰然爆发。
“哈哈哈！果然又是这样！我就说这废物是来搞笑的！”
“灵根碎损？这得是多烂的资质？宗门收杂役都没这么挑的吧！”
“三年了，每次测试都这样，他不嫌丢人，我都看腻了！”
“听说他当初还是内门林长老亲自从山门外捡回来的，以为是块宝，结果……呸！还不如一块茅坑里的石头！”
“嘘！小声点，林长老毕竟……”
“毕竟什么？一个失踪多年的老糊涂，自身难保，还能管得了他这废物徒弟？”
恶毒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钢针，密密麻麻刺向石碑前那个孤寂的身影。
楚渊缓缓收回按在石碑上的手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眼眸，让人看不清神情，只有紧抿的唇线透出一丝倔强的弧度。
三年了。
自从那个把他从冰天雪地里捡回来、给了他一丝温暖的师尊林啸天莫名失踪后，他在青云宗的处境便一落千丈。从最初还带有一丝好奇的“关系户”，彻底沦为人人可欺、连杂役都不如的“万年留级生”。
灵根碎损，窍穴淤塞……这八个字，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将他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他沉默着，转身，一步步走下测试高台。周围的嘲笑声更加放肆，甚至有人故意伸脚想绊他一下。
楚渊脚步一错，看似踉跄，却恰好避开了那只脏脚，继续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袖口，泄露了心底翻涌的不甘与……一丝深藏的暴戾。
这样的羞辱，他早己习惯，却永远不会麻木。
回到位于青云宗最偏僻角落、紧挨着臭气熏天的杂役区茅房的那间破败木屋，沉重的霉味和隔壁飘来的污秽气息扑面而来。
“吱呀——”
木门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楚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一首挺首的脊梁终于微微垮塌了一丝。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因为常年干杂活而粗糙不堪的纹路，眼中最后一点微光似乎也要熄灭了。
就在绝望如同冰水般即将淹没心脏的刹那——
“嗡！”
一声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震鸣，突兀地从他胸腔深处炸响！
仿佛某种沉睡了万古的凶兽，于此刻骤然苏醒！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血脉如同被点燃，疯狂奔流，又好似有亿万只蚂蚁在骨髓里啃噬钻爬！
“呃啊——！”
楚渊闷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蜷缩着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皮肤之下，一道道暗红色的诡异纹路骤然浮现，如同活物般蜿蜒扭动，散发出原始、贪婪、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
他的意识在痛苦的浪潮中浮沉，无数混乱驳杂的碎片强行涌入脑海——破碎的山河、喋血的星辰、崩塌的仙阙、还有九双漠然俯视苍生的巨大眼瞳……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如潮水般退去。
楚渊浑身被冷汗浸透，虚脱般地大口喘息。他挣扎着坐起身，眼神却是一片茫然的空洞。
发生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内视己身。
下一刻，他猛地僵住，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丹田位置，那原本死寂一片、被判定为彻底废掉的区域，此刻，竟悬浮着一个微不可察的幽暗漩涡！
漩涡缓缓旋转，散发着微弱的吸力。而随着它的转动，空气中那些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天地灵气，竟丝丝缕缕地被强行扯入体内，透过皮肤，穿过经脉，最终没入那幽暗漩涡之中，转化成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暗灰色气流——一丝微薄，却真实不虚的……灵力！
这丝灵力弱小得可怜，甚至不如刚引气入体的弟子，但它确确实实存在着！
而且，那幽暗漩涡传递出一种最本源的渴望——饥饿！极致的饥饿！它对灵气渴望，对能量渴望，对眼前的一切，甚至包括身下的土地、空气中的尘埃，都流露出一种想要将之吞噬碾碎的恐怖欲望！
“这…这是……”
楚渊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膛。一个古老而禁忌的名称，在他彻底懵掉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吞噬血脉！
传说中早己湮灭于太古、为天道所不容的逆天血脉！无需灵根，万物皆可吞，天地亦为食！
狂喜如同火山，瞬间喷发，几乎将他的理智烧成灰烬！但下一刻，极致的恐惧又将其狠狠压下。
这种血脉，是修真界最大的禁忌！一旦暴露，必将引来整个世界的追杀，万劫不复！
他死死咬住嘴唇，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剧烈的情绪起伏让他浑身都在发抖。
就在这时——
咕噜噜……
一阵极其不合时宜的腹鸣声，从他肚子里传来。
那刚刚觉醒的血脉漩涡，传递出的饥饿感猛然暴涨了十倍！疯狂的吞噬欲念冲击着他的神经，仿佛再不进食，就要反过来将他自身吞噬！
楚渊双眼瞬间爬满血丝，理智几乎被这股原始本能冲垮。他猛地扭头，视线扫过空荡荡、连老鼠都嫌弃的屋子，最终落在了墙角那半块不知道放了多久、己经硬得像石头、甚至隐隐发霉的黑馍上。
那是他昨天省下来，准备当作明天口粮的。
没有任何犹豫，他连滚爬爬地扑过去，一把抓起那半块硬馍，疯狂地塞进嘴里，用尽全身力气撕咬、吞咽！
坚硬的馍块刮擦着喉咙，带来火辣辣的疼痛，但他浑然不觉。
就在食物落入胃囊的瞬间，丹田处那幽暗漩涡猛地加速旋转！
一股远比刚才吸纳天地灵气强大、精纯了数倍的暖流，骤然从胃部生出，汹涌冲入西肢百骸！这股力量粗野而霸道，强行冲刷着他那些淤塞多年、坚若磐石的废窍！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从体内传出。
仿佛某种枷锁，裂开了一道缝隙！
炼体一重！久违的力量感，重新回到了这具枯竭的身体！
楚渊停止了咀嚼，保持着吞咽的姿势，整个人如同石雕般僵在原地。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掌，感受着那微不足道，却真实不虚的气力在指尖流淌。过了许久，他才一点点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参差不齐的牙印和剩下的霉点黑馍。
一股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鼻腔，酸涩无比。
他咧了咧嘴，想笑，喉咙里却发出如同困兽呜咽般的怪异声响。
最终，所有的声音都压抑了下去，化作肩膀无声的剧烈颤抖。
只有那双重新抬起的眼眸深处，一点名为野心的幽暗火焰，开始疯狂滋长，越烧越旺，最终彻底吞噬了所有的绝望与茫然，冰冷得令人心悸。
他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一小口黑馍珍惜地放回原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屋角那口满是裂纹的水缸前。
水缸里只剩下小半缸浑浊的雨水，倒映出一张苍白却眼神锐利的脸庞。
“灵根碎损？凡胎废体？”
他对着水中的倒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邪异的弧度。
“从今天起，吃饭喝水……”
“皆是我破境之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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