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婷脚下生风，几乎是蹦跳着回到赵家院子门口的，那点莫名其妙的甜意像刚偷喝了蜜糖，止不住地从嘴角眼梢漏出来。可刚到门口，她猛地刹住脚，用力揉了揉脸，把那股傻乎乎的笑意给摁了回去。
“谢婉婷，清醒点！”她暗自嘀咕，“阶级友情！纯粹的阶级友情！不能被假象迷惑！那冰碴子说不定只是礼貌一下，对，资产阶级虚伪的礼貌！”
这么一想，心里那点荡漾立刻平复了不少。她重整旗鼓，摆出平日那副“谁都欠我八百块”的表情，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进了院子。
赵大娘正在灶房忙活，准备蒸窝窝头，见她回来，顺口问了句：“婉婷回来啦？男知青那边门口雪厚吧？”
“嗯，厚得很，堵得严严实实。”谢婉婷拿起葫芦瓢舀水洗手，语气尽量平淡，“我顺手给扫了，不然送饭都进不去门。”
她特意强调了“顺手”和“送饭”，仿佛只是为了自己的工作便利。
赵大娘笑了笑，没再多问。这闺女，嘴硬心软，她早就看出来了。那陆知青人冷是冷了点，但模样周正，干活也踏实，俩人站一块儿，瞧着还挺登对。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说了这炸毛的闺女非得跳起来不可。
谢婉婷洗了手，心里那点关于“冰碴子”的念头还没完全散干净，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夹杂着孩子尖利的哭喊和一个女人不依不饶的叫骂。
“天杀的！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害我儿子！给我滚出来！” “哇——娘！疼！疼死我了！” “哎呦喂，这咋弄的？快让我看看！”
谢婉婷和赵大娘对视一眼，都走了出去。
只见隔壁院子的张婆子，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站在当街上骂街。她那个七八岁的小孙子铁蛋，正摊在地上，抱着右脚丫子嚎啕大哭，棉鞋脱了一半，脚踝处又红又肿，像个发面馒头。
周围己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邻居，七嘴八舌地询问着。
“张婶，铁蛋这是咋啦？” “摔了？磕哪儿了？”
张婆子一见人多了，嗓门更是拔高了一个调门，手指头差点戳到旁边看热闹的人脸上：“摔？哪是摔的！是让人给害的！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在路边堆了那么老高的雪堆，里面藏着这么老大一块碎碗碴子！”她边说边比划，表情狰狞，“铁蛋跑过去一脚踩塌了雪堆，正好硌在上头，划了这么深一口子！哎呦喂我宝贝孙子的脚哦！这要是落了残疾，我跟那堆雪的人没完！”
她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围观人群里扫射，最后猛地定格在刚走出院门的谢婉婷身上。
谢婉婷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张婆子像是找到了正主，指着她就冲了过来：“谢婉婷！是不是你！刚才就看见你在这一片扫雪！你是不是把雪都堆那儿了？那碗碴子是不是你扔里面的？你个遭瘟的知青！心肠怎么这么毒啊！害我孙子！”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又快又狠。
谢婉婷愣了一下，随即火气“噌”就上来了。她今天确实在那附近扫过雪，但绝对没有堆什么雪堆，更不可能往里扔碗碴子！这老虔婆，分明是找不到人赖，看她是个外来的知青好欺负！
她谢婉婷是能吃亏的主吗？显然不是！
她当下就把腰一叉，嗓门比张婆子还亮还脆，首接怼了回去：“放你娘的罗圈屁！张婆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堆雪堆了？哪只眼睛看见我扔碗碴子了？你孙子脚破了是你当奶奶的没看管好，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你老年痴呆提前了还是眼睛长腚上了？逮着个人就乱咬！疯狗都没你能吠！”
这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骂街，又快又毒，首接把张婆子给骂懵了，周围邻居也听得一愣一愣的。早就听说这谢知青疯起来厉害，今天算是见识了，这嘴皮子，比屯子里最泼辣的妇人都利索！
张婆子回过神来，气得浑身发抖，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开始嚎：“哎呦喂没法活了！城里来的知青骂人了！害了我孙子还要逼死我老婆子啊！大家快来看看啊！”
铁蛋看他奶奶哭了，哭得更大声。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赵大娘赶紧拉谢婉婷：“婉婷，少说两句……”
谢婉婷却甩开赵大娘的手，她今天还就跟这老泼妇杠上了！想赖她？门都没有！
她上前一步，冷笑着看着撒泼打滚的张婆子：“嚎？接着嚎！你孙子脚上那口子是不是碗碴子划的还两说呢！指不定是偷跑去哪儿野让树枝杈子捅的，回来怕你打，编谎话骗你呢！你倒好，不问青红皂白就出来乱咬人！”
张婆子的嚎哭声戛然而止，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心虚。
谢婉婷捕捉到了这一丝心虚，心里更有底了。她趁热打铁，声音扬得更高，让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你说是我堆的雪堆，证据呢？谁看见了？那雪堆在哪儿呢？指给我看看！要是找不到雪堆，或者那雪堆里没碗碴子，张婆子，你今天就得给我磕头认错，承认你老眼昏花污蔑好人！”
她气势汹汹，逻辑清晰，反而把张婆子将在了那里。
张婆子支支吾吾，她刚才光顾着心疼孙子和生气了，具体那雪堆在哪个位置，她还真有点说不太清，好像……好像是被铁蛋踩塌之后，旁边玩闹的孩子又给踢散了不少……
“在……就在那边拐角！”张婆子硬着头皮指了个大致方向。
“走！现在就去看看！”谢婉婷毫不退缩，一把拉起还在懵圈的铁蛋，“你也去！指给我们看，到底是哪个雪堆害了你！”
铁蛋被他娘和这个凶巴巴的知青姐姐吓住了，哭声小了不少，抽抽噎噎地不敢说话。
周围邻居一看这架势，也纷纷起哄：“对对对，去看看！到底咋回事总得弄明白！”
“张婶，要是真冤枉了人，可得道歉。”
一群人簇拥着，往张婆子指的那个拐角走去。
谢婉婷心里其实也有点打鼓，万一真有什么雪堆，里面真有碗碴子，虽然肯定不是她干的，但也够麻烦的。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挂着的玉佩，心里默念：宝贝啊宝贝，争口气，可别让那老货逮着把柄……
能量微微流转，她集中精神看向那片区域——模糊的画面闪过，几个半大孩子在那打雪仗，乱堆了几个雪人，打闹中碰碎了不知道谁扔在那里的一个破碗，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后来他们被家里人叫走，一场雪下来，掩盖了大部分痕迹，但确实有一两块碎片被不小心裹进了一个小小的雪堆里……而铁蛋，根本不是踩塌雪堆硌伤的，他是想爬旁边一棵歪脖子树掏鸟窝，没踩稳掉下来，脚踝磕树杈上了，怕回家挨打，才灵机一动编了雪堆和碗碴子的故事……
谢婉婷心里顿时有了底。好个小兔崽子，心眼还挺多！
到了地方，那片空地上只有一些被踩得乱七八糟的积雪和几个歪歪扭扭、快要融化的小雪人，根本没有什么明显的大雪堆。
“雪堆呢？碗碴子呢？”谢婉婷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铁蛋身上，“铁蛋，你指出来，哪个雪堆？硌着你的是哪块碗碴子？找出来给大家看看！”
铁蛋看着满地狼藉，哪里还指认得出来，小脸煞白，眼神躲闪，一个劲儿地往他奶奶身后缩。
张婆子也傻眼了，这跟她孙子之前说的不一样啊！
谢婉婷却不依不饶，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在那些残雪里拨拉起来，很快，她真的从一个小雪堆残余里扒拉出两块尖利的碎瓷片！
“哟，碗碴子还真有。”谢婉婷用树枝夹起碎瓷片，展示给众人看，然后目光锐利地看向铁蛋，“铁蛋，你是踩到这个雪堆硌伤的？这雪堆还没你鞋底高，能埋住你的脚？硌伤你的是这块？这碎片上的雪都没化干净，像是刚被踩过的样子吗？”
她句句紧逼，逻辑严密。
铁蛋彻底慌了，“哇”一声又哭出来：“不是……不是……我是爬树摔的……我怕奶奶打我……呜呜呜……”
真相大白！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然后爆发出各种议论。
“哎呦，原来是编瞎话啊！” “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 “张婶，你这……差点冤枉了好人……”
张婆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狠狠瞪了不争气的孙子一眼，讪讪地对着谢婉婷，嘴唇动了动，那句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婉婷把碎瓷片一扔，拍拍手，冷哼一声：“行了，事情弄明白了就行。以后管好自家孩子，也管好自己的嘴，别见风就是雨，逮着个外乡人就觉得好欺负。我谢婉婷行得正坐得首，没干过的事，谁也别想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她说完，昂着头，像只斗胜的小公鸡，转身就走，留给众人一个潇洒又彪悍的背影。
赵大娘赶紧跟上去，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后怕。
回到院里，赵大娘才小声说：“你啊，也太厉害了点，那张婆子是屯里有名的难缠，你不怕她以后给你小鞋穿？”
谢婉婷满不在乎地一扬下巴：“怕她？我谢婉婷吓大的？她敢伸脚，我就敢把她鞋剁了！谁给谁小鞋穿还不一定呢！”
赵大娘被她这话逗笑了，摇摇头，没再说什么。也是，这闺女，看着疯，心里有杆秤，吃不了亏。
经过这么一闹，谢婉婷心里那点关于陆沉舟的旖旎心思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战斗后的亢奋。对嘛，这才是她谢婉婷该过的日子，斗天斗地斗极品，其乐无穷！想什么男人？晦气！
她心情舒畅地帮着赵大娘准备午饭，今天中午吃土豆炖白菜，贴饼子。给知青点送饭的时候，她特意多捞了两块土豆放进陆沉舟那个饭盒里。
嗯，绝对不是因为关心他脚踝！是奖励他今天没出来看热闹给她添堵！对，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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