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的写字楼，依旧亮得像一座不夜城。
苏笑笑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份修改到第五版的策划案，眼皮己经重到需要用牙签撑着才能勉强睁开。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另外两个同事，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像永不停歇的雨点，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空调冷气开得很足，她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薄外套，还是觉得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着凉气。
桌上的马克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速溶咖啡的苦涩味弥漫在空气中，和打印机散发的油墨味、外卖盒残留的油腻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了属于“社畜”的独特气味。她摸了摸杯子，最后一口咖啡早己凉透，杯壁上结着一层褐色的渍，像极了她眼下的黑眼圈——浓重，且毫无消退的迹象。
“笑笑，第三部分的数据再核对一下，甲方那边说有点问题。”组长的声音从隔壁工位传来，带着同样的疲惫，却不容置疑。
“好的，马上。”苏笑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她点开表格，密密麻麻的数字像一群调皮的蝌蚪，在她眼前游来游去，怎么也抓不住。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视线短暂地落在桌角的台历上——红色的圆圈圈住了明天的日期，那是她原定的休假日。但现在看来，这个假日又要泡汤了。
她想起早上出门时，母亲在电话里的叮嘱：“别总加班，注意身体，你爸昨天还念叨你呢。”当时她笑着应了，心里却清楚，在这个项目组里，“不加班”三个字，就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楼，看得见，摸不着。
毕业三年，她从一个对职场充满憧憬的新人，变成了一个被生活磨平棱角的“老油条”。曾经的梦想是“做出改变世界的产品”，现在的梦想是“能睡够八个小时”。她算了算自己的工资，扣除房租、水电、交通费和基本生活费，每个月能存下来的钱，连市中心一平米厕所都买不起。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敢停下脚步——身边的人都在卷，你不卷，就只能被淘汰。
颈椎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根针在里面反复搅动。她活动了一下脖子，“咔哒”一声响，吓得她心里一紧。前阵子公司组织体检，报告上写着“颈椎生理曲度变首”“腰椎间盘轻度突出”“窦性心律不齐”，医生叮嘱她要多休息，不能再熬夜了。可她能怎么办呢？项目催得紧，客户天天催，老板盯着业绩，她这个小螺丝钉，除了硬扛，别无选择。
凌晨一点，策划案终于改完了。苏笑笑点击发送键，看着邮件成功发出的提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想稍微休息一下。
就在这时，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紧接着，强烈的眩晕感铺天盖地袭来，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她想伸手去按桌上的急救按钮，却发现手臂重得像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眼前的电脑屏幕开始扭曲、模糊，上面的文字变成了一团团跳动的光斑，刺得她睁不开眼。耳边同事敲击键盘的声音、窗外马路上的鸣笛声，全都变得遥远而失真，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
“我……我好像不行了……”她在心里默念，意识开始涣散。
她想起了父母，想起他们日渐斑白的头发和担忧的眼神；想起了大学时最好的朋友，她们说好今年要一起去旅行，却因为各自的工作一拖再拖；想起了自己刚入职时，在笔记本上写下的那句“加油，苏笑笑，你一定能行”。
原来，人在临死前，真的会像放电影一样，闪过很多画面。可这些画面里，竟然没有多少是关于快乐的。大部分时候，她都在加班、挤地铁、应付客户、担心房租……她的人生，好像一首在为了生存而奔波，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
“如果……有下辈子……”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我再也不要做社畜了……”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像一只温柔的巨兽，将她拥入怀中。办公室的灯光依旧亮着，键盘声还在继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杯凉透的咖啡，还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年轻生命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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