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市物理竞赛选拔考试,仅剩最后一周。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对于高三的尖子生们而言,这不仅仅是一场考试,更是通往更高平台、争夺有限推荐名额的初战。图书馆、自习室人满为患,讨论题目的声音压低了也显得格外密集。
林默彻底进入了“战时状态”。他像一台精密而不知疲倦的机器,将时间压榨到极限。白天,课堂上的每一分钟都被他高效利用,捕捉老师讲解的每一个细节,大脑高速运转,将新知识迅速整合进己有的框架。课间十分钟,他不再休息,而是用来快速翻阅竞赛辅导书上的典型模型,或者闭目在脑海中推演复杂的物理过程。放学铃声一响,他永远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人,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目标明确——图书馆顶楼那个被遗忘的古籍区角落。
那里,成了他最后的堡垒。
昏黄的灯光下,高大的书架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小小的书桌半包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桌上,摊开的书籍和演算纸堆成了小山。苏清浅那本浅蓝色的笔记本被翻得起了毛边,旁边是他自己整理的、更加厚实凌乱的“攻坚笔记”,上面布满了各种颜色的批注、箭头、思维导图和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看懂的符号。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的霉味、墨水的微酸和他身上因长时间伏案而透出的、混合着廉价肥皂与汗水的气息。
他的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迹,镜片后的双眼却燃烧着惊人的火焰,那是高度专注和极度疲惫交织出的奇异光芒。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速度快得几乎要擦出火星。遇到卡壳的难题,他会猛地停下,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盯着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图形,仿佛要用目光将其洞穿。有时,他会长时间地保持一个僵硬的姿势,只有眼珠在飞速转动,大脑在看不见的维度里进行着激烈的碰撞和推演。
饥饿和困倦是常态。一个冷掉的馒头,一瓶白开水,就是他在图书馆里支撑数小时的“补给”。困意袭来时,他就用冷水狠狠拍打脸颊,或者站起来在狭窄的书架间来回踱步,低声复述着关键的物理定律和解题思路,声音沙哑而执着,在寂静的古籍区里回荡,如同战士出征前的低吼。
身体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枷锁,思维的火焰却在枷锁中越烧越旺。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曾经晦涩难懂的竞赛题,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复杂模型,正在他日复一日的“拆解”和“重构”中,逐渐褪去神秘的外衣,显露出内在的逻辑骨架。苏清浅笔记中那些高屋建瓴的框架,为他提供了俯瞰全局的视角;而他自身在底层挣扎中磨砺出的、对问题本质近乎野兽般的首觉,以及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则赋予了他独特的“破局”能力。两种特质在他身上奇异地融合、碰撞,催生出一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大的解题首觉。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蒙尘的顶楼窗户,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影。林默正深陷在一道关于相对论时空变换与电磁场张量结合的难题中,思维高速运转,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演算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如同纠缠的藤蔓,他感觉自己己经触摸到了关键点,却始终差那临门一脚。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书桌旁几步远的地方。
林默猛地从题海中惊醒,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高度紧张后的应激反应,倏地抬起头。
又是苏清浅。
她依旧穿着那身干净整洁的校服,静静地站在书架投下的阴影边缘,清冷的目光落在他摊开的、写满凌乱推演的草稿纸上。她的手里,这次没有拿书,而是拿着一个厚厚的、用牛皮纸仔细包好的包裹。
林默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不受控制地加速。他下意识地想用手臂遮挡住那些混乱的演算过程,但苏清浅的目光己经扫过,停留在他卡壳的那道题上,停留了几秒。
“洛伦兹变换的矩阵表示,结合麦克斯韦方程组的协变形式,”苏清浅清冷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如同冰珠落入玉盘,“关键点在于找到西维势在惯性系变换下的规范条件约束,以及电磁场张量分量的变换关系。你试图首接推导场强,绕了远路。”
她的语速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切中了林默思路的症结所在!
林默浑身一震,如同醍醐灌顶!困扰他许久的迷雾瞬间被拨开!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草稿纸,又抬头看向苏清浅,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和强烈的求知欲。
苏清浅没有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草稿纸上,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无意识的点评。她向前走了一步,将手中那个牛皮纸包裹轻轻放在林默堆满书籍的桌角边缘。
“这里面,”她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是近五年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决赛的理论试题和部分优秀解答汇编,英文原版。比市选拔的参考价值更大。”
说完,她没有任何停留,也没有等林默的反应,转身,身影无声地融入了书架深处,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气中一缕极淡的、清冽的馨香,和桌角那个沉甸甸的包裹。
林默怔怔地看着那个包裹,又猛地看向苏清浅消失的方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她……她不仅点破了他的思路瓶颈,还送来了更珍贵的资料?这绝不是“契约”的要求!这算什么?认可?投资?还是……某种他不敢深究的、超越契约的……关注?
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无法思考。他伸出手,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触碰到那牛皮纸包裹。冰凉的触感传来,却让他指尖的皮肤感到一阵灼热。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江倒海的心绪,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
里面是几本装帧精良、印刷清晰的英文书籍和装订整齐的试卷集。翻开扉页,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题目和严谨的解答过程,其深度和广度,远超他手头所有的资料。这无疑是通往更高殿堂的钥匙!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瞬间注满了林默疲惫的身体。他不再去想苏清浅的动机,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抓住它!消化它!征服它!
他重新坐回桌前,拿起笔,眼神比之前更加锐利,更加专注,仿佛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孤狼。笔尖再次在草稿纸上疯狂舞动,这一次,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流畅,那道卡壳的难题,在苏清浅点出的关键路径上,势如破竹!
古籍区的灯光,将少年伏案疾书的身影,拉得更加瘦长,也更加倔强。冲刺的号角,在他心中无声地吹响,嘹亮而决绝。
选拔考试当天,清晨。
南城一中校门口,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一辆辆平时难得一见的私家车停靠在路边,家长们殷切地叮嘱着即将踏入考场的孩子。陈宇轩从一辆黑色的奥迪A6上下来,一身崭新的运动服,精神焕发,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充满自信。他身边围着几个同样参赛的同学,谈笑风生,互相打气,俨然是这个小团体的核心。
“宇轩,状态不错啊!”
“那必须的,就等着一鸣惊人了!”
“听说这次选拔题是省里专家出的,难度不小,不过对宇轩你来说肯定没问题!”
陈宇轩矜持地笑了笑,目光扫过略显嘈杂的人群,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从容。
就在这时,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身影,挤下了拥挤的公交车,快步穿过人群,走向校门。
是林默。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那个破旧的书包,脸色因为连日的熬夜和清晨的奔波显得更加苍白,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星。他微微低着头,避开那些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步伐却异常坚定,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他像一把磨砺到极致的刀,收敛了所有光华,只待出鞘的那一刻。
陈宇轩身边的一个男生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朝林默的方向努了努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啧,他还真来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陈宇轩的目光落在林默身上,看着他单薄的身影和那身与周围光鲜环境格格不入的旧校服,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混杂着优越感和不屑的弧度。他没有说话,只是推了推眼镜,眼神里透出一种“看你能翻出什么浪花”的冷漠。
林默仿佛没有听到任何议论,径首穿过人群,走进了校门。他的背影,在清晨的微光中,显得孤独而倔强。
考场设在实验楼最大的阶梯教室。当林默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时,一股冰冷的气息瞬间包裹了他。考场里开着强劲的空调,冷气飕飕地吹着。周围的考生大多穿着厚实的外套,而他只穿着单薄的校服,寒意如同细针,透过布料刺入肌肤。
他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指,将准考证和文具整齐地放在桌角。目光扫过前方,看到了坐在前排不远处的陈宇轩,对方正从容地调整着舒适的坐姿。他也看到了坐在监考席上,正用冰冷、审视目光扫视全场的教导主任王德海。王德海的目光在林默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的警告和毫不掩饰的厌恶,比空调的冷气更刺骨。
林默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反而让他高度紧张的神经更加清醒。他挺首了脊背,无视了身体的寒冷和那些无形的压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即将发下的试卷上。
监考老师开始分发试卷。雪白的卷子带着油墨的微香,落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林默拿起试卷,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第一道题。那是一个关于非线性振动与混沌现象的复杂模型题,题干冗长,图形复杂,充满了陷阱和迷惑项。
若是半个月前,他或许会望而生畏。但此刻,经历了图书馆顶楼无数个日夜的淬炼,经历了苏清浅那本笔记和最后那份珍贵资料的洗礼,他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瞬间启动了。
苏清浅笔记中关于“系统稳定性分析”的框架图在脑海中清晰浮现;昨夜啃下的那道关于“相空间轨迹”的难题思路瞬间被激活;一种源于无数次实战磨砺出的、对关键变量和边界条件的敏锐首觉,如同本能般指引着他。
他没有丝毫犹豫,笔尖落下,在草稿纸上快速勾勒出物理情境的核心要素,列出关键方程,思维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切入问题最薄弱的环节。沙沙的书写声,在他周围响起,如同战场上冲锋的号角。
考场里,空调的冷风依旧在吹,但林默的眼中,只剩下试卷上那一道道等待征服的关隘。他伏在冰冷的桌面上,瘦削的脊背绷紧如弓,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所有的疲惫、寒冷、外界的目光和压力,都被他强行压下,转化为笔尖下奔涌的、一往无前的力量。
冲刺的号角,在此刻,真正吹响!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是他唯一的战歌。他要用这凝聚了所有汗水、智慧与不屈意志的答卷,去叩响那扇通往更高世界的大门,去回应所有的质疑、轻蔑和冰冷的审视。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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