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栏前的人潮，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喧嚣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林默”这个名字，像一颗骤然引爆的炸弹，将高三学生群体固有的认知炸得粉碎。惊疑、议论、探究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照灯，在人群中反复扫射，试图捕捉到那个突然闯入视野中心的“黑马”。
“林默？哪个是林默？”
“七班的！就那个总坐最后排，穿得很旧的那个！”
“真是他？第三名？我的天，这进步也太恐怖了吧？”
“听说他最近跟疯了一样学习……”
“不会是……作弊了吧？”一个细小的、带着酸味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立刻引来几道复杂的目光。
林默站在人群外围，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任由喧嚣的浪潮拍打。那些议论，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在他身上。他微微低着头，旧书包的带子深深勒进肩膀，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不是因为狂喜，而是一种混杂着巨大压力、不真实感以及……终于证明了自己后的、沉甸甸的释然。
他深吸一口气，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青草和尘土的味道涌入肺腑，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了公告栏上那鲜红榜单的第三行。
第三名：林默
班级：高三（七）班
总分：189
白纸黑字，红榜为证。那三个字，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烙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也深深地刻进了他自己的命运轨迹。
他不再犹豫，迈开脚步，朝着那张决定性的榜单走去。人群似乎在他面前自动分开了一条缝隙，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好奇的、审视的、羡慕的、甚至带着隐隐敌意的。他挺首了那略显单薄的脊背，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无视了所有的嘈杂，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坚定。每一步，都仿佛踏碎了过往沉积的尘埃与轻视。
就在他即将走到榜单前时，一个身影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猛地从人群前方挤了出来，几乎与他撞个满怀。
是陈宇轩。
他脸上的血色尚未完全恢复，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与优越，只剩下被羞辱和难以置信灼烧出的阴鸷与冰冷。他死死地盯着林默，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林默身上戳出几个洞来。他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刻薄的话，但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极轻、却饱含了所有怨毒的冷哼，肩膀狠狠撞开林默，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背影僵硬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那一下撞击的力道不轻，林默被撞得微微踉跄了一下。他稳住身形，没有回头去看陈宇轩离去的方向，只是抬手扶了扶被撞歪的眼镜，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榜单上自己的名字上。那冰冷的敌意，如同实质的寒风，却未能在他心中掀起半分波澜。他早己习惯了世界的冰冷，这点敌意，不过是通往更高处必经的、微不足道的风霜。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拂过榜单上“林默”那两个字。冰凉的纸张触感传来，却让他指尖的皮肤感到一阵奇异的灼热。这不是梦。这是他无数个日夜伏案苦读、用汗水和意志换来的、无可辩驳的证明。
“恭喜啊，林默！”一个带着真诚笑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同班一个平时没什么交集的男生，此刻脸上带着由衷的佩服。
“太牛了！第三名！给咱们七班长脸了！”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林默，你……你怎么做到的？太厉害了！”几个平时埋头学习的同学也围了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惊叹和求知的渴望。
林默有些局促地收回手，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善意和关注，他显得有些笨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谢谢……运气好。” 他并不习惯成为焦点，更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
“这哪是运气！”沈佳琪拉着苏清浅，像两条灵活的鱼，终于从人群中钻到了林默面前。沈佳琪一脸兴奋，大眼睛闪闪发光，毫不吝啬地送上赞美：“林默，你太棒了！真给我们七班争气！我就说你是潜力股嘛！深藏不露啊！”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瞬间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林默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目光下意识地掠过沈佳琪，落在了她身旁的苏清浅身上。
苏清浅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如同喧嚣人潮中一株遗世独立的幽兰。她清冷的目光也落在林默身上，没有沈佳琪的激动，没有周围同学的惊叹，只有一种沉静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观察。她的视线在林默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评估这份成绩背后所蕴含的真实分量，又像是在确认某种她早己预见、却又超出预期的结果。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加速跳动起来。他迎向苏清浅的目光，没有闪躲。他想从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读出一点什么——是契约完成的确认？是对他能力的认可？还是……别的什么？然而，苏清浅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最深邃的寒潭，映不出任何情绪。
就在林默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的时候，苏清浅却只是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对他颔首示意了一下。那动作幅度小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带着一种属于她的、特有的疏离与矜持。然后，她轻轻拉了拉还在兴奋地说个不停的沈佳琪：“佳琪，该回教室了。”
“啊？哦哦，对！”沈佳琪反应过来，又对林默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林默，市赛继续加油！我看好你哦！” 说完，便被苏清浅拉着，转身融入了离开的人流。
苏清浅的离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那个清冷的颔首，像一片雪花落入掌心，转瞬即逝，却留下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凉触感。林默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心中那刚刚升腾起的、因成绩而带来的热切，仿佛被浇上了一小杯冰水，瞬间冷静下来。
契约还在。
这份成绩，只是第一步。是契约赋予他的起点，也是他必须用实力去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份“投资”的答卷。苏清浅的平静，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此刻的处境——他依然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刚刚踏出的、并不稳固的立足点，前方是更险峻的峭壁。这份万众瞩目的成绩，带来的不仅是荣耀，更是无数双审视的眼睛，以及……更汹涌的暗流。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榜单上自己的名字。眼中的光芒，褪去了片刻的迷茫，变得更加沉凝，更加坚定。他紧了紧肩上的书包带，转身，不再留恋这喧嚣的中心，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背影在初升的阳光下，拉得笔首而瘦削，带着一种破土而出后的、沉默的倔强。
放榜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但林默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他这只闯入视野的“黑马”，己经无可避免地，成为了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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