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学院超净材料制备实验室,代号“白匣子”。这里是特训营最核心、防护等级最高的区域之一,空气经过多层过滤,恒温恒湿,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和化学溶剂混合的冰冷气味。巨大的手套箱、分子束外延设备、高精度镀膜机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在柔和的顶灯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此刻,实验室里只有林默和叶知微两人。
他们正在进行拓扑绝缘体/超导体异质结样品的关键制备。这是验证林默理论模型预测的、可能存在的奇异马约拉纳费米子边界态的关键一步。任何微小的环境波动、操作误差,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林默穿着全套无尘服,只露出一双专注到极致的眼睛,透过手套箱的观察窗,操控着内部精密的机械臂。他的动作稳定、精准,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将一片原子级平整的拓扑绝缘体基底送入分子束外延腔。叶知微则站在旁边的控制台前,屏幕上实时显示着腔体内的真空度、温度、各元素束流强度等数十个关键参数。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根据预设的复杂生长模型和实时反馈,微调着各项参数,确保原子层能按设计的晶格结构完美堆叠。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林默一个细微的动作调整,叶知微便能在参数上做出相应的补偿;叶知微屏幕上某个参数的微小异常波动,林默的操作节奏会立刻随之改变。他们像两个高度协同的精密部件,在冰冷的仪器和复杂的数据流中,构建着一个肉眼无法看见的量子世界。实验室里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声、气流声和他们偶尔发出的、极其简短的指令性词汇:
“束流B,+0.3%。”
“温度,稳定。”
“基底位移,X-0.05μm。”
这种建立在绝对理性和对物理世界深刻理解基础上的默契,高效得令人窒息,也冰冷得隔绝了所有外界的温度。
实验室厚重的气密门外,沈佳琪静静地站着。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袋,里面是她特意去校外那家林默偶尔会称赞的甜品店买来的、据说能提神醒脑的抹茶芝士蛋糕。她知道林默今晚有重要的实验,想着他肯定又会忘记吃饭,便掐着时间送了过来。
透过门上的高强度玻璃观察窗,她看到了里面那幅画面:穿着同样白色无尘服的两人,在冰冷的仪器环绕中,如同在跳一支只有他们才懂节奏的、无声的探戈。林默全神贯注的侧影,叶知微在控制台前沉静如水的姿态,还有那种弥漫在两人之间、无需言语便能完美协作的氛围……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穿了沈佳琪心中那层名为“青梅竹马”的柔软屏障。
保温袋的提手被她无意识地攥紧,指尖微微发白。实验室里恒温恒湿,她却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她想起沙龙里林默对叶知微那份算法的“欣赏”,想起叶知微递出U盘时林默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想起此刻他们之间那种旁人根本无法介入的“冰冷默契”……那个数学系的女孩,像一道没有温度的月光,悄无声息地照进了她以为固若金汤的领地。
一种混合着强烈不安、酸涩和更深层恐惧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涌。她不怕苏清浅那种明艳张扬的“情敌”,她可以用自己的温柔体贴去化解。但叶知微……她像一块没有缝隙的冰,林默看向她的眼神里,没有爱慕,却有一种让沈佳琪更加恐慌的东西——一种纯粹的、对等智识的尊重和认可。这种认可,是她无论多么努力地照顾林默的生活,多么用心地打扮自己,都无法企及的。
保温袋里的蛋糕,此刻显得如此多余和可笑。她最终没有按下门禁通话器,只是默默地将袋子放在门外的长椅上,像放下一个被遗弃的、不合时宜的温暖。她转身离开,脚步有些沉重,走廊明亮的灯光将她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没有注意到,在走廊拐角更深的阴影里,另一双眼睛,正如同毒蛇般,死死盯着“白匣子”实验室紧闭的大门,也看到了她黯然离去的身影。
陈宇轩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而扭曲的弧度。沈佳琪的失落和醋意,林默和叶知微那令人作呕的“高效合作”,都像是最美味的催化剂,滋养着他心中那株名为嫉妒的毒草。他等待这一刻,己经太久了。
他拿出一个经过特殊伪装、看起来和普通学生U盘别无二致的设备,指尖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这个U盘里,植入了极其隐蔽的恶意程序。它不会立刻发作,而是会像病毒一样潜伏,等待一个特定的触发信号——当林默和叶知微将最终制备好的样品,接入那台价值千万的低温强磁场扫描隧道显微镜(STM)进行最终表征时,这个程序才会被激活。
它的作用并非破坏设备,那太容易被追查。它的阴险之处在于:会极其隐蔽地篡改STM采集到的原始量子隧穿谱数据。它会模拟出一种极其逼真、符合理论预期、甚至能通过初步算法验证的“马约拉纳费米子零能束缚态”信号!一个完美的、的、足以让任何物理学家为之振奋的“重大发现”!
然而,这个“发现”是彻头彻尾的伪造。当林默和叶知微基于这份伪造数据撰写论文,甚至可能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这一“突破”时,陈宇轩会适时地“发现”数据中的微小“异常”,并“意外”揭露其伪造的本质。届时,等待林默和叶知微的,将是学术生涯的彻底毁灭——数据造假,这是学术界最不可饶恕的重罪!他们将被钉在耻辱柱上,万劫不复。而他陈宇轩,将成为那个挽救了学院声誉、揭露学术不端的“英雄”。
“天才?”陈宇轩盯着实验室门,眼神怨毒,声音低哑如同毒蛇吐信,“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从云端跌落尘埃的滋味!叶知微,你不是喜欢‘等价交换’吗?这次,我就用你们的‘身败名裂’,来交换我的扬眉吐气!”
他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靠近“白匣子”实验室的门禁系统。他早己摸清了这里的安保轮换规律,也利用自己之前参与设备维护时留下的后门权限,短暂地屏蔽了门禁的刷卡记录功能。他快速地将那个伪装的U盘,替换了叶知微放在门禁旁置物架上、用于临时存储实验参数备份的那个老旧U盘——那个她曾递给林默、解决了算法瓶颈的U盘。两个U盘外观几乎一模一样,不仔细分辨根本无法察觉。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退入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冰冷的金属U盘静静躺在置物架上,里面沉睡的恶意程序,如同一条盘踞的毒蛇,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的那一刻。
实验室里,林默完成了最后一步操作,分子束外延腔缓缓关闭。叶知微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完美生长曲线,平静地汇报:“异质结样品制备完成,结构参数符合预期99.7%。”
林默透过观察窗,看着手套箱内那片在灯光下泛着奇异金属光泽的薄片,眼神深邃。这是通往未知量子世界的大门。他点了点头,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准备低温STM表征。”
叶知微立刻开始操作控制台,启动那台庞大的STM设备的预冷程序。液氦开始注入,设备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们不知道,一场精心编织、足以焚毁一切的业火,己经悄然点燃。嫉妒的阴影,终于化作了最致命的暗箭,瞄准了他们最珍视的学术生命。冰冷的实验室里,成功的曙光与毁灭的阴霾,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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