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科技”狭小的办公室,成了临时的作战室。白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数据节点、时间线和可疑点分析。林默和叶知微如同两台不知疲倦的精密仪器,沉浸在数据的海洋里,试图从被封存的实验记录副本和各自记忆的碎片中,拼凑出足以击碎谣言的铁证。
林默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调阅着实验前夜最后一次环境参数校准记录,眉头紧锁:“环境监控日志显示,在样品制备完成前12小时,实验室的微振动监测器记录到一次异常波动,幅度超出基线3个标准差,但持续时间极短,仅0.5秒。系统判定为瞬时干扰,未触发警报。”
“时间点:样品制备前12小时。波动源?”叶知微立刻追问,目光锐利地扫过白板上的时间轴。
“日志未记录来源。可能是外部施工震动,也可能是…内部设备异常。”林默的声音低沉,“但当时所有核心设备处于待机预热状态,理论上不应产生足以被监测器捕捉的振动。”
“疑点一:未明来源的瞬时振动。”叶知微在白板上标记出来,“需排查同期校园内施工记录及实验室内部设备维护日志。”
她又指向另一处:“数据存储环节。原始数据流在STM采集后,自动加密备份至学院中央服务器前,曾短暂存储在本地控制台的缓存盘,并通过一个物理U盘进行了一次手动备份,用于初步分析。该U盘,即门禁旁置物架上那个。”
林默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那个U盘…是叶知微你常用的那个?”
“是。”叶知微点头,“型号老旧,容量小,仅用于临时存储。实验前夜,我确认过其状态正常,无异常文件。但…”她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冰冷的计算,“在样品制备完成、等待STM预冷的约45分钟空档期,我离开实验室去资料室取一份参考论文。期间,实验室门禁记录显示,除我之外,无人进出。”
“无人进出…但U盘是放在门禁外的公共置物架上。”林默的指尖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那45分钟,它暴露在公共区域。”
“逻辑漏洞:门禁系统仅记录人员进出实验室内部,对门外公共区域无监控。U盘在无人值守的公共区域暴露时间:45分钟。”叶知微在白板上重重写下“U盘暴露期”几个字,并在旁边画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这是数据链中,唯一脱离我们首接监控、且物理上可被接触的环节。篡改风险:存在。”
两人围绕着这个关键疑点,迅速展开推演。林默调出门禁系统日志,精确到秒地核对叶知微离开和返回的时间。叶知微则开始回忆那段时间走廊里可能出现的任何人或异常情况。他们的思维高速碰撞、互补,在冰冷的逻辑迷宫中快速穿行,试图抓住那根可能存在的、名为“伪造”的毒刺。
办公室的另一角,沈佳琪默默地整理着桌上散乱的文件。白板上那些密集的公式、冰冷的术语、精确到秒的时间推演,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隔绝在外。她看着林默和叶知微并肩而立,一个眼神、一个简短的词汇,就能让对方瞬间理解意图,那种建立在绝对理性和共同目标上的默契,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格格不入。
她试图理解他们在说什么,试图跟上他们的思路,但那些“微振动监测”、“缓存盘”、“U盘暴露期”对她而言如同天书。她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是林默此刻全部的心神都系在那场危机、那些数据、以及…和叶知微一起寻找真相的过程上。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委屈,在她心底蔓延开来。她也是“星火”的一员,她也为了这个项目倾尽全力,甚至承受了比他们更首接的舆论压力和投资人的冷眼。可现在,她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一个只能整理文件、处理杂务的…后勤人员。林默需要的是叶知微那样的“大脑”,而不是她这个只会关心他吃饭穿衣的“保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清浅发来的信息,约她在学校咖啡馆见面,说“有重要的事”。沈佳琪看了一眼依旧沉浸在讨论中的两人,默默拿起包,低声说:“我…出去一下。”
林默只是“嗯”了一声,头也没抬,目光依旧锁定在平板屏幕上。叶知微更是毫无反应。
沈佳琪的心,像被那声漫不经心的“嗯”轻轻刺了一下。她咬了咬下唇,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里面那个冰冷而高效的世界,也隔绝了她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期盼。
学校咖啡馆角落的卡座里,苏清浅看着沈佳琪明显憔悴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眶,心疼地叹了口气。她将一杯热可可推到沈佳琪面前。
“琪琪,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苏清浅的声音带着少有的严肃,“你看看你自己,为了那个项目,为了林默,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现在外面那些谣言传得那么难听,你承受的压力比谁都大!可林默呢?他在乎吗?他有关心过你一句吗?”
沈佳琪捧着温热的杯子,指尖的冰凉却丝毫未减。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刚才路过你们那个小办公室,”苏清浅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愤懑,“你猜我看到什么?林默和那个叶知微,头都快凑到一起了!两个人对着白板写写画画,那叫一个‘专注’!你呢?你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像个被遗忘的影子!琪琪,你醒醒吧!林默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他的实验、他的数据、他的清白!还有那个叶知微!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别说了,清浅…”沈佳琪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的颤抖。
“我偏要说!”苏清浅有些激动,“你看看那些谣言!为什么偏偏把他们俩的名字绑在一起泼脏水?无风不起浪!林默要是真在乎你,真懂得避嫌,就该主动和那个叶知微保持距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出了事还整天关在小屋子里‘并肩作战’!他考虑过你的感受吗?他知不知道那些谣言对你伤害有多大?”
“他…他只是想尽快解决问题…”沈佳琪试图为林默辩解,但声音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苏清浅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精准地刺中了她心底最隐秘的恐惧和委屈。是啊,林默他…真的在乎她的感受吗?在他心里,她和叶知微,究竟谁更重要?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心,带来一阵阵窒息的痛楚。
“解决问题?我看他是被那个叶知微迷住了!”苏清浅恨铁不成钢,“那个女的,整天冷冰冰的,看人的眼神都像在计算什么,谁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林默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比跟你在一起都多!琪琪,你才是他的青梅竹马!你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你不能眼睁睁看着…”
“清浅!”沈佳琪猛地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尖锐的失控,引来旁边几桌的侧目。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疲惫地说:“我…我有点累,先回去了。”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咖啡馆。苏清浅的话,还有咖啡馆里那些若有若无的、带着探究和同情的目光,都让她感到窒息。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校园广播里恰好播放着一首缠绵悱恻的情歌,歌词里唱着“你的世界我永远不懂”…沈佳琪的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了路灯昏黄的光晕下。
她抬起头,望着物理学院实验楼的方向。那间小小的办公室窗户还亮着灯,像黑夜中孤独的星辰。她知道,林默和叶知微还在里面,还在为他们的“真相”奋战。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她突然觉得,自己离那盏灯,离灯下的那个人,好远好远。青梅竹马的情谊,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信任,在冰冷的现实和汹涌的暗流冲击下,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却深不见底的缝隙。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走进林默那个由公式、数据和绝对理性构筑的世界;她更害怕,在那个世界里,早己没有她立足的位置。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形单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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