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未烬的执念
那一点微光，如同溺水者视野中最后的气泡，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湮灭在黎明前粘稠的黑暗与死寂里。
快得让人怀疑是否是错觉。
但林砚舟手腕上曜变碎片残留的滚烫悸动，以及母亲叶青梧那骤然绷紧、几乎要碎裂的呼吸声，都在无比真实地诉说着——刚才那并非幻觉！
“松年…？”叶青梧又极轻地唤了一声，声音破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不敢置信的颤抖。她挣脱开林砚舟下意识想要搀扶的手，踉跄着，几乎是扑跌过去，不顾满地尖锐的碎砖和滚烫的灰烬，跪倒在那半块焦糊的核桃酥前。
她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却不敢真正触碰，只是虚悬在那点微光最终熄灭的地方，仿佛怕惊扰了某个极其脆弱、即将消散的梦境。
林砚舟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喉咙。他紧跟着冲过去，手机光束剧烈摇晃，死死钉在那一点。
焦黑的布料，半块碳化的核桃酥，旁边那几点深褐干涸的血迹…
以及…母亲背上那愈发灼热、几乎要烫伤她皮肤、也仿佛隔着衣物灼烧着林砚舟感知的冰裂纹图腾！
这一切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捕捉到了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人无法彻底否定的可能性——
父亲的意志…或者说，他最后残存的某种强烈的念想…并未随着那场毁灭性的爆炸完全消散！
“妈…”林砚舟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砾摩擦，“这…这是…”
叶青梧没有回答。她猛地闭上眼，呼吸变得极其急促而深入，仿佛在极力感知着什么。她那只虚悬着的手，五指微微蜷缩，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像是在捕捉空气中无形无质的涟漪。
她背上那冰裂纹图腾的灼热感，与手腕曜变碎片的悸动，在此刻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共鸣。林砚舟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自己血脉深处似乎也有什么被隐隐触动，一种模糊的、源自基因序列深处的悸栗，与眼前的废墟、与母亲、与那逝去的父亲产生着难以言喻的联系。
是了…血釉秘法…林家世代传承的，或许不仅仅是技艺，还有某种更深层的、与血脉和意志相关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终于，叶青梧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在手机微光下收缩到了极致，里面翻滚着震惊、痛苦、恍然，以及一种被巨大悲伤淬炼过的、极其锐利的明悟！
“他…留下了…”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巨石落定的沉重，“他拼命护住的…不只是窑口…”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那半块核桃酥旁边，那几点干涸发黑的血迹！
“是血…他的血…”叶青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音的尖锐，“他用最后…最后的力量…把血…浸入了…”
她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她的目光死死盯住血迹旁那片看似与其他灰烬无异的、焦黑的地面。
林砚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骤然一缩！
在手机光束的特定角度下，他猛地发现，那几点血迹周围的焦黑物质，颜色似乎…更深一些？质地也似乎…更细腻？并且，极其微弱地…向下凹陷了那么一丝丝？
仿佛下面…是空的？！或者被某种东西…保护着，没有在爆炸中完全被夯实？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林砚舟的脑海！
父亲林松年，这个一辈子看起来有些耙耳朵、关键时刻却比谁都刚烈可靠的男人，在扑向失控窑口的最后一刻，想的不仅仅是用身体阻挡爆炸的冲击！
他或许…在用自己的血…和最后残存的、对窑火与釉料的理解…强行护住了某样东西！
某样他认为比自己的生命…甚至比瞬间阻挡爆炸更重要的东西！
某样…可能藏在窑口附近，或者原本就在他身上，必须在毁灭性冲击下保存下来的东西！
是配方？是记录？还是…？
“挖…”叶青梧猛地抬起头，看向林砚舟，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之前的脆弱和恍惚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母兽护崽般的凶猛与急切，“砚舟！挖开这里！快！”
她用颤抖的手指，虚点着那血迹下方微微凹陷的区域。
“妈！这下面可能还不稳定！温度…”林砚舟下意识地劝阻。爆炸刚过，这里的结构极其脆弱，高温也可能尚未完全散尽。
“挖！”叶青梧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灰烬，留下狼狈的痕迹，“你爸用命换来的！挖啊！”
最后两个字，泣血般凄厉。
林砚舟不再有任何犹豫。
他猛地蹲下身，也顾不上找工具，首接用手疯狂地刨开那片焦黑滚烫的灰烬和碎屑！指尖瞬间被高温灼痛，被尖锐的碎瓷和琉璃划出口子，渗出血迹，但他浑然不觉！
母亲那双燃烧着悲痛与希望的眼睛，父亲最后决绝的背影，那半块焦糊的核桃酥…这一切化作一股巨大的力量，驱动着他的动作。
叶青梧跪在一旁，双手死死攥着胸口衣襟，身体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砚舟的动作，每一次他指尖碰到硬物，她的呼吸都会骤然停止。
灰烬被迅速刨开。下面是被爆炸冲击波压实、又被高温部分熔融的土层，异常坚硬。
林砚舟的手指很快鲜血淋漓，但他咬着牙，不顾一切地抠挖着。
终于！
“咔…”一声轻微的、不同于碎石的异响传来！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不大，触感冰凉而光滑…似乎被包裹在什么柔软却又因高温而碳化的东西里…
叶青梧猛地扑上前！
林砚舟加快动作，小心翼翼地将周围焦黑的土石清理开。
那东西的轮廓逐渐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比巴掌略小的、扁平的…
…青瓷小盒！
盒子的样式极其古拙，釉色是天青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灰白，正是林家冰裂纹最正统的底釉色泽！盒身表面布满了细密的、交错层叠的冰裂纹开片，但在盒子的一角，有明显的磕碰和灼烧痕迹，釉色变得焦黑。
而盒子本身，被几层烧得焦黑发脆、却依旧能看出原本是细棉布的东西紧紧包裹着。最外层，则覆盖着那片焦黑的工装裤口袋布料和那半块核桃酥——它们仿佛构成了最后一道缓冲。
林砚舟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认识这个盒子！
这是爷爷林时金的东西！是爷爷年轻时用来存放最珍贵的小样釉料或者微型瓷片样本的！父亲什么时候…把它带在了身上？又为什么要如此拼命地保护它？
叶青梧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她几乎无法自己，伸出手，想要触碰那盒子，却又像是害怕着什么。
林砚舟深吸一口气，用流血的手指，极其小心地、一层层剥开那些己经碳化发脆的棉布包裹。
每剥开一层，他的心就沉一分。父亲是用怎样急切的心情，在那样危急的关头，将它如此层层包裹，又用身体和鲜血…
最后一层焦黑的棉布被揭开。
露出了那只冰裂纹青瓷小盒的完整模样。
盒盖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古老的、属于林家的徽记。
而在盒盖与盒身闭合的缝隙处…
赫然浸染着一片己经干涸发黑的…
…血迹！
那血迹是如此刺眼，深深地渗入了冰裂纹的缝隙之中，仿佛给这古拙的瓷器打上了一个永不磨灭的、悲壮的烙印。
叶青梧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心脏被撕裂般的呜咽，猛地用手捂住了嘴，泪水汹涌而出。
林砚舟的眼眶也瞬间赤红。
他颤抖着，伸出沾着血和灰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试图打开那被血渍浸染的盒盖。
盒盖…似乎被某种力量…或者是因为高温和撞击…卡得很紧。
他稍稍用力。
“咔哒。”
一声轻响。
盒盖，应声开启。
一道微弱的、熟悉的、令人心悸的…
墨绿色幽光…
混合着一股极其淡薄、却无比精纯的…
…冰冷邪恶的诅咒气息…
从盒内…
缓缓逸散而出！
林砚舟和叶青梧的瞳孔，同时骤然收缩！
父亲林松年用生命保护下来的…
竟然不是希望…
而是…
…更深沉的…
…诅咒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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