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停满了车辆。
一位母亲将大束向日葵塞进女儿怀里，不远处的中年男人正用力拍打儿子的后背。
林战的目光扫过人群，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挺拔身影。
“我爸说......“苏晴突然开口，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书包带子，“如果你愿意的话，今晚可以来我家吃饭。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他说要庆祝我们高考结束。“
林战的脚步微微一顿：“苏司令邀请我？“
“嗯。“
林战注意到少女耳垂上细小的绒毛在逆光中变成透明的金色，“他说......很欣赏你。“
这个回答让林战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矿泉水瓶，水珠正顺着瓶身滑落。
“好。“林战回复道。
苏晴的笑容瞬间绽放，眼睛弯成两道月牙：“那说定了！六点我来接你。“
她转身跑向马路对面时，书包上的金属挂饰叮当作响。
林战看见那辆墨绿色的军用吉普车缓缓摇下车窗，苏建国司令员严肃的面容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两道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随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推开院里平房的木门，林战放下书包他掬起一捧清水拍在脸上，冰凉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回来了？“
沙哑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林震霆站在门槛处，洗得发白的87式军装整齐地套在瘦削的身躯上。老人手里捏着一封泛黄的信件，信封边缘己经起了毛边。
“嗯。“林战用挂在铁丝上的毛巾擦脸，粗布的纤维摩擦着皮肤，“考完了。“
老人鹰隼般的目光在他脸上巡视一圈：“感觉如何？“
“正常发挥。“林战犹豫了一下，“苏司令邀请我今晚去他家吃饭。“
林震霆布满皱纹的手指突然收紧，信封发出轻微的脆响。
林战注意到信封一角露出半个暗红色的印章，像是被火漆封存过的痕迹。
“去吧。“老人最终说道，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苏建国......是个值得敬重的人。“
转身时，军装下摆掀起一阵带着樟脑味的风。林战看着爷爷佝偻的背影，突然开口：
“爷爷，如果我考上国防大学......“
老人的脚步停在阴影与光明的交界处。
“等我穿上军装那天，“林战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敲打，“您会告诉我爸妈的事吗？“
院子里的山茶花突然停止了摇曳，连蝉鸣都诡异地静止了。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衬得这沉默愈发震耳欲聋。
林震霆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当他转过身时，夕阳的余晖正好照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那些深浅不一的皱纹里仿佛藏着无数个硝烟弥漫的故事。
“等你真正成为一名军人的那天。”老人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子弹般钉进林战的心里，“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傍晚五点西十五分，林战站在衣柜前，手指悬在几件衣服上方，罕见地犹豫了。
他最终选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不是最旧的那件，袖口没有磨边，领子也还算挺括。
镜子里的少年眉目锋利，下颌线条紧绷，像是随时准备迎接一场战斗。
他抬手理了理头发，指尖触到额角那道己经淡去的疤痕。
院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
林战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看见那辆墨绿色的军用吉普车停在巷口，苏晴正从副驾驶探出头冲他挥手。
"上车！"她今天扎了个高马尾，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爸特意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红烧排骨。"
林战回头看了一眼爷爷，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我爷爷.....不去？"
苏建国从后视镜里看了林战一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我亲自给老将军打的电话。"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他说'孩子们聚聚就好，老头子就不凑热闹了'。"
林战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车门把手。
爷爷的拒绝在他意料之中——自从父母失踪后，老人就极少与外界接触，更别提参加这种社交场合。
车子驶入苏家。
苏家的独栋小楼被爬山虎覆盖了大半，门前种着一排整齐的冬青。
刚进门，浓郁的饭菜香气就扑面而来。
"小林来了？"系着围裙的苏母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先坐，菜马上好。"
餐厅的实木餐桌上己经摆了几道凉菜。
林战注意到主位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上面用红蓝磁钉标记着各种符号。
"别拘束。"苏建国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军绿色短袖，结实的手臂上有一道狰狞的弹痕疤痕，"老将军不来，你就代表林家。"
这句话让林战的背脊不自觉地挺得更首。
晚餐比想象中轻松。
苏母不断往林战碗里夹菜，苏晴则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暑假计划。
当话题转到高考志愿时，餐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国防大学的初选名单下周三公布。"苏建国抿了一口白酒，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战，"你报的是指挥系？"
筷子在碗沿轻轻一磕。
林战抬起头："您怎么知道？"
餐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苏建国放下酒杯，与妻子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父亲当年也是指挥系毕业的。"苏建国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1987届，全优学员。"
林战的呼吸一滞。
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听到有人主动提起父亲。
苏母起身去厨房端汤，苏晴突然拽了拽林战的袖子："要不要去看我爸爸的收藏室？"
收藏室在三楼，推开厚重的橡木门，林战呼吸一滞——整面墙的玻璃柜里陈列着各式军械模型，从汉阳造到最新式的突击步枪，按年代整齐排列。最中央的位置却放着一个朴素的木盒。
"这是......"
"你爷爷的配枪。"苏建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54式，枪号0729。1962年，他用这把枪在边境线上救了十二个战友。"
林战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从未见过这把枪——爷爷的樟木箱里只有军装和勋章。
"老首长不肯收回去。"苏建国轻叹一声，"他说......"
楼下突然传来电话铃声。
苏建国皱了皱眉，快步下楼。片刻后，他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带着罕见的凝重："林战，你爷爷进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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