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最后一段颠簸的土路，驶上平坦的省道，将群山环抱中的秘密基地远远抛在身后。
车厢内，一片死寂。
通过考核的十个人，包括林战和陈猛，几乎在车辆启动的瞬间就陷入了昏睡。
极度的疲惫如同厚重的淤泥，将兴奋、激动乃至沉重的压力都暂时掩埋，身体机能强制进入了最低功耗的修复模式。
当大巴车缓缓停在国防大学那庄严而熟悉的大门前时，夜幕早己彻底降临。
校园里路灯昏黄，与基地那惨白刺眼的探照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世界。
林战是被司机粗声粗气的提醒喊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剧烈的肌肉酸痛和骨骼的哀嚎瞬间席卷全身
。他咬着牙，用手撑住前面座椅的靠背，才勉强拖着仿佛灌满了铅的双腿走下车。
陈猛跟在他后面，下车的姿势同样别扭，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极致疲惫和一丝只有彼此才懂的、劫后余生般的微光。
另外几个通过考核的学员也差不多，个个脸色苍白，眼窝深陷。
没有人交谈，一种奇异的隔阂感笼罩着他们。
他们带着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经历了一场常人无法想象的考验，拖着被彻底重塑过的身躯，回到了这个按部就班的世界。
彼此用眼神示意后，便沉默地分散，朝着各自的宿舍楼挪去。
林战和陈猛宿舍在西楼。
平时一口气跑上去毫不费力，今夜却如同攀登珠穆朗玛峰。
每上一级台阶，大腿和腰腹的肌肉都在剧烈抗议。
两人互相搀扶着，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终于蹭到了宿舍门口。
门虚掩着，透出灯光和里面王浩的大嗓门，似乎正在争论游戏里的什么装备更好。
林战推开门。
宿舍里，王浩正对着电脑屏幕激战正酣，刘志强则靠在床头看书。
看到林战和陈猛进来，王浩立刻暂停了游戏，夸张地叫了起来：
“我靠！两位大爷你们可算回来了！这消失一个月，干嘛去了？问队长队长不说，问教员教员摇头，搞什么机密行动呢？”
刘志强也放下书，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你俩这造型……是去帮哪个工地搬砖了？还是去特种部队体验生活了？”他半开玩笑地说，却无意中猜到了几分真相。
林战和陈猛实在没力气解释，只是含糊地摇摇头。
林战径首走向自己的柜子，想拿出干净衣服赶紧去冲个澡。
陈猛则一屁股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长长吁了口气，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人不客气地从外面一把推开了。
门口站着隔壁宿舍的刘坤，他家里有些关系，平时在区队里就有点咋咋呼呼，看不太起林战这种凭着过硬成绩和“老兵爷爷”背景（虽然他理解得很肤浅）而受到关注的人。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平时跟他玩得好的同学。
刘坤斜倚在门框上，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林战和陈猛，嘴角撇了撇，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哟呵，这不是我们区的两位‘尖子兵’吗？这是野外生存刚回来？还是给哪个首长当秘密保镖去了？搞这么一副惨样。”
林战没理他，继续找衣服。
陈猛累得眼皮都懒得抬，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关你屁事。”
刘坤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点挂不住，特别是当着其他人的面。
他嗤笑一声，走进宿舍，故意绕着林战转了半圈。
“我说林战，可以啊，”刘坤阴阳怪气地提高音量，确保走廊里可能的人都听得见。
“一声不吭消失一个月，教官那边口风紧得跟什么似的。怎么？真去参加什么不能见光的好‘选拔’了？”
林战动作没停，仿佛没听见。
刘坤感觉被彻底无视了，火气蹭地上来，声音变得更加刺耳：
“喂！跟你说话呢！装什么大尾巴狼啊？不就是仗着你爷爷是个老革命，有点功劳，给你铺了路，弄了个名额去镀镀金吗？真以为自己就高人一等了？”。
关于他爷爷，是他心中的骄傲，但绝非他换取便利的筹码。
他在“利剑”基地流尽的汗水，几乎崩溃又重塑的意志，在死亡线上挣扎般的考核……这一切，竟然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归结为“仗着爷爷的功劳”、“走后门”、“镀金”？
一股灼热的怒意瞬间冲垮了疲惫的堤坝。
林战猛地转过身。
他的动作因为肌肉酸痛而显得有些僵硬缓慢。
但就在转身的刹那，那双眼睛骤然爆射出冰冷彻骨的光芒，如同在“绝望坡”顶锁定目标的狙击手，又像是在CQB对抗中瞬间决断生死时的锐利。
那不是属于一个十九岁大学生的眼神，那是真正经历过血火淬炼、在极限压力下磨砺出的、带着实质杀气的眼神！
整个宿舍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打游戏的王浩不知何时静音了，刘志强也坐首了身体，愕然地看着。
连瘫着的陈猛都猛地睁开了眼，紧张地看向林战。
刘坤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陌生的眼神吓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气势顿时矮了一截，但众目睽睽之下，嘴上还不肯服软：
“你…你瞪什么瞪？难道我说错了？要不是你爷爷……”
“闭嘴。”
林战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后强行凝聚起的、不容置疑的冰冷和重量。
“我得到什么，都是我用这里，”他抬手，用手指重重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又握紧拳头，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和这里，还有这身伤换来的。跟我爷爷无关。”
他往前逼近一步，虽然身体疲惫，但那经历过生死考核的气势却如山般压向刘坤。
“你只看到我一个月，看到我一身狼狈回来。你看不到我经历了什么，也没资格评价我付出了什么。有种，你自己也去挣一个这样的‘镀金’机会回来给我看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会在别人宿舍门口，靠着揣测和酸话找存在感。”
刘坤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在对方那冰冷而强大的气场压制下，竟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第一次在林战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近乎危险的压迫感，那绝不是平时训练成绩好就能带来的。
跟在刘坤身后的两个人也察觉气氛不对，悄悄拉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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