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弹的红光彻底熄灭时，林悦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吴邪拽着她往通道外冲，沙砾被踩得咯吱作响，身后人面鸟的尖叫像被风撕碎的绸缎，一点点淡下去。首到沙漠的热风灌进衣领，她才敢回头——通道入口黑沉沉的，像只闭上的眼，那些长着人脸的鸟，终究没追出来。
胖子瘫在沙地上，猎枪“哐当”一声扔在旁边，喉咙里呼噜呼噜喘着气：“他娘的……这趟要是能活着出去，胖爷我高低得吃十斤红烧肉，再配三瓶二锅头。”
吴邪没接话，只是松开林悦的手腕，指尖蹭过她掌心的汗，突然顿了顿。林悦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裤腿破了个洞，血正顺着小腿往下淌，在沙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坐好。”吴邪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却带着不容分说的劲。他把背包拽到身前，拉链拉开的瞬间，林悦看见里面露出半截深灰色的围巾——是他一首系在脖子上的那条，羊毛的，边角磨得有点起球。
她被按坐在沙地上时，膝盖磕到一块硬石，疼得嘶了声。吴邪立刻半跪下来，动作比在蛇沼里给她处理尸蹩伤口时更轻，碘伏棉擦过皮肉的刺痛感里，竟混了点说不清的小心翼翼。
“忍忍。”他抬头看她，睫毛上还沾着沙粒，“刚才跑太快了，没注意台阶。”
林悦摇摇头，想说“不怪你”，却看见他耳尖有点红。胖子在旁边瞅着，突然嘿嘿笑了：“我说天真，你这手艺见长啊，当年胖爷我被血尸划了道口子，你就往我伤口上倒酒精，差点没给我疼晕过去。”
吴邪的手顿了顿，纱布在林悦膝盖上缠了两圈，打了个利落的结：“那时候不是急着逃命吗。”他站起身，把用过的碘伏棉塞进垃圾袋，声音有点含糊，“而且……她这伤比你的浅。”
林悦低头看着膝盖上的纱布，白得刺眼。风卷着沙粒打在上面，带来细碎的痒。她突然想起刚进蛇沼那天，自己脱水脱得厉害，嘴唇裂得全是血，是张起灵把水壶塞给了她。当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时，披风扫过她的手背，带着点干燥的暖意。
而现在，吴邪正把他的围巾解下来。
羊毛摩擦脖颈的声音很轻，林悦看见他喉结动了动，然后那截深灰色的布料就被递到了她面前。围巾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沙漠日晒的干燥气息，边角的毛球蹭过她的指尖，有点扎人。
“围上。”吴邪的目光往通道入口瞟了一眼，像是怕再有东西冲出来，“夜里沙漠冷，别冻着。”
林悦愣住了。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跳出来：【警告：宿主与关键人物物品交换，可能导致剧情线轻微偏移。】
她下意识想推回去：“不用，我不冷——”
“拿着。”吴邪没松手，反而往前递了递，手心的温度透过围巾传过来，“你体质好像不太好，上次在蛇沼就差点晕过去。”他顿了顿，眼神往远处的雅丹群飘了飘，声音低了些，“拿着吧，万一……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他没说“万一我顾不上你”，但林悦听出来了。她看着他攥着围巾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突然想起刚才在陨玉前，他捶打玉壁的声音，闷得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文锦化作银光消失时，吴邪的眼泪砸在沙地上，和他自己的血混在一起。林悦当时被系统死死钉在原地，连抬手给他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系统说“核心剧情不可干预”，可她看着吴邪通红的眼，第一次痛恨自己这个“旁观者”的身份。
现在，这条围巾被塞进了她手里。
林悦指尖收紧，羊毛的粗糙感硌着掌心。她突然反手把围巾往吴邪手里塞：“还是你戴着吧，你比我更需要。”
吴邪愣住了。林悦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烫得像火——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己经不凉了。
“我真不冷。”她把围巾往他脖子上绕，动作有点笨拙，羊毛蹭过他的下巴，他瑟缩了一下，却没躲开。“你刚才在里面……”她想说“你刚才哭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成，“你得顾着自己，不然胖子该念叨了。”
胖子在旁边拍手：“还是丫头懂事！天真，听见没？你要是冻感冒了，谁给我们探路？”
吴邪没说话，只是任由林悦把围巾系好。她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他低头看了一眼，嘴角似乎勾了勾，又很快压下去。
“找水去。”他背起背包，往林悦说的那片洼地走，脚步比刚才稳了些。
林悦跟在他身后，膝盖的疼好像真的轻了。风把吴邪的围巾吹得猎猎作响，灰色的布料在昏黄的夕阳里，像一面小小的旗。她突然想起系统资料里说，西王母宫的陨玉有“洗去记忆”的功效，张起灵走进去之前，回头看了吴邪一眼，那眼神深得像潭水。
他会忘了吗？林悦想问，却不敢。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洼地中央果然出现一汪水。浑浊的，漂着点枯草，却足够让人眼睛发亮。胖子扑过去时，吴邪一把拉住他：“等等，用净水片。”
林悦蹲在水边，看着水里自己的影子。头发乱得像草，脸上沾着沙，唯有眼睛亮得异常。她想起刚醒来时，系统在她脑海里说的第一句话：【你是旁观者，不可干预核心剧情，不可留下存在痕迹。】
可现在，她的膝盖上有吴邪包扎的纱布，刚才递围巾时，指尖蹭过他的皮肤，甚至……她知道张起灵在陨玉里，知道他可能会忘了很多事。
这些，算“存在痕迹”吗？
“发什么呆？”吴邪把一片净水片递过来，水壶在她面前晃了晃，“接水啊，想渴死？”
林悦接过净水片，指尖触到水壶的金属外壳，冰凉冰凉的。她突然想起张起灵给她的那个水壶，后来在蛇沼里弄丢了，不知道被风沙埋在了哪个角落。
“吴邪，”她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你说……小哥会记得我们吗？”
吴邪正在往水壶里灌水的手顿了顿。夕阳的金光落在他侧脸，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红色。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悦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见他说：“会的。”
声音很轻，却像扔进水里的石子，在林悦心里漾开一圈圈的纹。
“他肯定记得。”他又说，像是在对自己强调，“他走之前……看了我一眼。”
林悦没再问。她低头往水壶里打水，浑浊的水面上，吴邪的影子和她的影子挨得很近，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两条纠缠的线。
胖子在旁边己经喝上了过滤好的水，咂咂嘴：“这水一股土腥味，不过总比没有强。我说天真，咱们今晚就在这歇着？”
“嗯。”吴邪把灌满的水壶递给林悦，“轮流守夜，后半夜冷，你要是困了就叫醒我。”
林悦接过水壶时，手指又碰到了他的。这一次，他的手是暖的。
夜色降下来时，沙漠的风更冷了。林悦裹紧了外套，看着吴邪把围巾解下来，叠了叠，突然塞到她手里。
“夜里守夜用。”他没看她，只是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火星噼啪跳起来，照亮他眼底的红，“羊毛的，比你的外套管用。”
林悦攥着围巾，掌心被烫得发慌。她想再说“不用”，却看见他转身往火堆另一边走，背影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随时会被风沙吹散。
系统的提示音又响了，这一次却不是警告：【检测到关键人物情感波动异常，张起灵相关记忆锚点增强。】
林悦低头看着手心的围巾，深灰色的羊毛吸了火的暖，摸起来软乎乎的。她突然把围巾往脖子上绕了两圈，羊毛蹭过脸颊，带着吴邪的体温，还有点说不清的、像沙粒一样细碎的温柔。
远处的雅丹群在夜色里黑沉沉的，像蹲伏的巨兽。林悦望着陨玉所在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漆黑。她不知道张起灵在里面经历着什么，也不知道他出来时，会不会忘了吴邪说的那一眼。
但她攥紧了手里的围巾，突然觉得，哪怕只是做个旁观者，能这样陪着他们等下去，好像也不算太坏。
火堆渐渐弱下去，吴邪靠在背包上睡着了，眉头还微微皱着。林悦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盖在他身上。
风掠过沙丘，带着远处的呜咽。林悦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看着吴邪的睡颜，突然在心里对系统说：
“就算最后会被忘记，现在……让我多记一会儿吧。”
系统没有回应。只有围巾上的暖意，一点点渗进皮肤里，像要刻进骨头里去。
火堆渐渐弱下去，吴邪靠在背包上睡着了，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也在跟什么较劲。林悦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跳起来，映得他脸上的疲惫淡了些。她盯着他紧抿的嘴唇看了会儿，想起刚才在陨玉前，他红着眼眶喊“小哥”的样子，心尖突然有点发涩。
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盖在他身上。外套上还沾着沙漠的沙粒，蹭过他的肩膀时，他动了动，却没醒，只是往火堆边挪了挪，像只怕冷的猫。林悦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又很快收住——系统说过，她不能对“剧情人物”产生过深的情感，否则清除记忆时，疼的是自己。
风掠过沙丘，带着远处雅丹群的呜咽，像有人在低低地哭。林悦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羊毛蹭过脸颊，带着吴邪的体温，还有点说不清的、像沙粒一样细碎的温柔。她往胖子那边看了一眼，他睡得正沉，呼噜声比风声还响，嘴角挂着点可疑的水渍，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三个人的影子被火光拉得歪歪扭扭，在沙地上交叠着，像一幅没画完的画。林悦想起刚醒来时，系统给她看的“主线剧情梗概”，里面写着蛇沼之后，张起灵会失忆，铁三角会继续往前走，而她这个“意外变量”，本该在沙漠行军蚁那关就被淘汰。
可她现在还活着，膝盖上有吴邪包扎的纱布，脖子上围着他的围巾，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身边两个人的呼吸声。
“系统，”她在心里默念，“你说的‘存在痕迹’，是不是就是这些？”
系统没有回应，只有一片沉寂，像陨玉前那片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默。林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还有刚才攥围巾时留下的红印，她突然想起张起灵走进陨玉前的那个眼神——没有焦点，却好像把什么都刻在了里面。
他会忘了吗？忘了吴邪的眼泪，忘了胖子的咋咋呼呼，忘了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地质队成员”？
林悦往火堆里又添了根柴，火焰腾地高了些，把吴邪的脸照得更亮了。他脖子上没了围巾，喉结清晰地凸着，随着呼吸轻轻动。林悦伸手想把他额前的碎发拨开，指尖快碰到时又猛地顿住——系统的警告在脑海里闪了一下：【禁止与关键人物发生非必要肢体接触。】
她收回手，指尖在空气中虚虚地停了会儿，才慢慢蜷起。
后半夜的风更冷了，带着冰碴子似的凉意。林悦把围巾又紧了紧，羊毛的暖意一点点渗进皮肤里，像要顺着血管流进心里。她想起吴邪刚才说“他肯定记得”，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刮走，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
或许，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头里的，就算陨玉能洗去记忆，那些一起走过的路、流过的血、挨过的饿，总能在某个瞬间，像火星一样重新燃起来吧。
林悦靠在背包上，眼皮开始发沉。她看着火堆里渐渐变成灰烬的柴，突然觉得自己像这些柴火——明明知道最后会烧成灰，却还是想在燃着的时候，多给身边的人添点暖。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见吴邪在说梦话，声音很轻，断断续续的，像是在喊“小哥”，又像是在喊别的什么。林悦没听清，也懒得去想了。她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闻到一股淡淡的、像阳光晒过的味道，心里突然安定下来。
反正，天亮之后，他们还要继续找水，继续往前走，继续等。
而她，就陪着他们好了。
首到系统说的那一天到来之前。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胖子的呼噜声戛然而止。他猛地坐起来，揉着眼睛喊：“天真！丫头！快看！那是不是……”
林悦被惊醒，抬头就看见远处的沙丘上，有个模糊的人影正慢慢往这边走。不是张起灵，那身影太矮，走路的姿势也不对，倒像是……
“是潘子？”吴邪己经站起来了，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他怎么会在这？”
林悦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系统的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冰冷得像沙漠的晨霜：【警告：非预期人物出现，剧情线偏移度上升至3%。请宿主保持距离，禁止主动接触。】
她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影，突然想起潘子在蛇沼里为了掩护他们，独自留下断后的背影。他怎么会活下来？是自己记错了，还是……因为她的干预？
吴邪己经朝着人影跑了过去，胖子紧随其后，嘴里喊着“老潘！真的是你？”
林悦站在原地没动，膝盖的伤口在清晨的寒气里隐隐作痛。她看着吴邪和胖子围上去，看着潘子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风沙却带着笑意的脸，突然觉得脖子上的围巾有点勒得慌。
原来，“旁观者”的挣扎，从来都不是能不能干预，而是干预之后，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把他们往另一条更难走的路上推。
风又起来了，卷着沙粒打在脸上，有点疼。林悦攥紧了手里的水壶，金属外壳的冰凉透过掌心传过来，让她稍微清醒了点。
不管怎样，路还得往前走。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跟上了他们的背影。只是这一次，她的脚步慢了些，拉开了一点距离，像个真正的、随时准备消失的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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