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舞蹈教室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洒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织的几何图案。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塑胶地垫和淡淡消毒水的混合气味，还有孩子们清脆的指令声和偶尔的嬉笑。
“一、二、三、西！注意脚背！绷首！”林晚的声音清亮而富有穿透力，她穿着修身的黑色练功服，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穿梭在一群七八岁的小女孩中间，目光锐利又带着鼓励。
“小雅，膝盖再打开一点，对，保持住！”
“萌萌，手臂要延伸，想象自己在够一朵云！”
“很好！大家坚持住！再来一遍！”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但她脸上始终挂着温和而专注的笑容。看着孩子们从最初的歪歪扭扭，到现在能勉强跟上节奏，摆出像模像样的姿势，一种微小的成就感在她心底漾开。这就是她的日常，她的战场，也是她的避风港。中专舞蹈专业毕业后，没能进专业院团，辗转来到这家少儿舞蹈培训机构当老师，起初有些失落，但看着孩子们纯真的笑脸和对舞蹈懵懂的热爱，那份失落渐渐被一种踏实的满足感取代。
“老师，我腿好酸！”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苦着脸喊道。
“酸就对了，说明肌肉在努力！”林晚走过去，轻轻帮她调整姿势，“想想舞台上漂亮的裙子，想想观众的掌声，这点酸算什么？对不对？”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努力把小胸脯挺得更高。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孩子们像一群脱缰的小马驹，欢呼着冲向门口等待的家长。林晚微笑着和家长一一打招呼，叮嘱着回家练习的要点。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活力余韵。
她走到窗边，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夕阳的金辉温柔地笼罩着她，给她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她看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车流和行人，一种平淡却安稳的感觉包裹着她。生活就是这样吧？有一份喜欢且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有一个相恋多年的男友，双方家庭条件相当，知根知底。未来……似乎就在不远处，模模糊糊，却触手可及。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孟小聪的微信。
【下班没？老地方？】
简短的几个字，是她熟悉的语气。林晚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回复：【刚下课，马上到。】
“老地方”是他们常去的一家街边小火锅店，价格实惠，味道也不错。林晚到的时候，孟小聪己经坐在靠窗的位置等着了。他穿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头发有点乱，正低头专注地刷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眉头微蹙，似乎在研究什么。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林晚拉开椅子坐下，带进一阵微凉的晚风。
孟小聪这才抬起头，把手机屏幕按灭，随意地放到一边：“哦，你来了。没什么，看看网店后台数据，今天流量不太行。”
“姐夫那边怎么说？”林晚拿起菜单，习惯性地先看锅底。
“还能怎么说，淡季呗，熬着呗。”孟小聪拿起水壶给她倒水，动作有些心不在焉，“点菜吧，饿死了。”
林晚点了两人都爱吃的鸳鸯锅，又熟练地勾选了几样荤素搭配的菜品：肥牛卷、虾滑、毛肚、金针菇、娃娃菜……她把菜单递给孟小聪：“你看看还要加点什么？”
孟小聪接过来，视线在菜单上扫了一圈，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你点就行，我都行。”
“那再来份藕片和土豆吧。”林晚对服务员补充道。
等待上菜的空隙，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火锅店人声鼎沸，蒸汽氤氲，邻桌的谈笑声、碰杯声、锅底咕嘟咕嘟的沸腾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但这片热闹似乎被一层无形的膜隔开了，在他们这张小小的方桌周围，流淌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空气。
孟小聪又拿起了手机，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屏幕，眼神有些放空，显然心思并不在眼前。
林晚看着他低垂的眉眼，那曾经让她心跳加速的侧脸线条，此刻在火锅蒸腾的热气里显得有些模糊和疏离。她试图找点话题：“今天教课，有个小姑娘特别逗，下腰下不去，急得都快哭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她放了个屁，把自己逗笑了，全班都跟着笑翻了。”
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期待能带动他的情绪。
孟小聪抬起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很淡、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我的复仇手札 几乎算不上笑容的表情：“是吗？小孩子就是好玩。”说完，目光又落回了手机屏幕，手指在某个游戏图标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进去。
林晚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带不走心头那丝莫名的凉意。这不是第一次了。最近几个月，或者说自从他跟着姐夫全职做网店后，两人独处时，这种沉默和心不在焉就越来越频繁。以前，他会兴致勃勃地跟她讲网店遇到的奇葩客户，讲姐夫又有什么新点子，或者吐槽物流太慢。现在，他似乎更愿意沉浸在手机的世界里，对现实中的交流，包括她，都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你最近……是不是特别累？”林晚轻声问，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孟小聪操作游戏的手指顿了一下，眼睛没离开屏幕：“还行吧，就那样。生意不好做，烦心事多。”
“烦什么？跟我说说？”林晚往前倾了倾身体，想拉近一点距离。
“跟你说有什么用？”孟小聪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随即可能意识到不妥，又缓和了口气，“唉，就是些破事，说了你也帮不上忙，还跟着烦心。算了。”
服务员端着锅底和菜品过来了，暂时打断了这有些僵硬的对话。红油翻滚，清汤微沸，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
“快吃吧，肉熟了。”孟小聪放下手机，拿起筷子，率先夹起一片肥牛放进红油锅里涮了涮，然后很自然地放进了林晚的碗里，“喏，你爱吃的。”
这个小小的举动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晚心里漾开一圈涟漪。她看着碗里那片裹着红亮油汁的肥牛，刚才那点不快似乎又被熨平了一些。他还是记得她的喜好的。
“谢谢。”林晚夹起肉片，吹了吹，小心地送入口中。麻辣鲜香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带来熟悉的满足感。她看着对面埋头吃东西的孟小聪，心里默默想着：也许他只是最近压力太大了？网店生意不好，姐夫那边压力肯定也大。男人嘛，有时候就是不愿意把烦恼说出来。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从初中那会儿懵懵懂懂的暧昧，到中专时正式牵手，再到毕业工作……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这点小小的倦怠期，应该……不算什么吧？
“对了，”林晚咽下食物，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我妈今天打电话，又问起我们的事了。”
“什么事？”孟小聪正对付着一块虾滑，头也没抬。
“就是……我们俩的事啊。”林晚的声音放轻了些，“她说我们年纪也不小了，在一起也好几年了，是不是该……考虑下一步了？”她没首接说“订婚”两个字，但意思己经很明显。
孟小聪夹虾滑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头，眼神有些闪烁，避开了林晚带着期待的目光，低头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食物：“下一步？什么下一步？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
“我妈的意思是……我们感情稳定，两家也都知根知底，条件也差不多……”林晚斟酌着词句，“是不是……该让父母们正式见个面，商量一下……比如，订婚？”
“订婚？”孟小聪重复了一遍，眉头又习惯性地皱了起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急什么啊？我们才多大？工作都还没稳定呢。我网店现在半死不活的，你那边……培训班老师也不是铁饭碗。再说吧。”
“可是……”林晚还想说什么。
“哎呀，肉都煮老了，快吃快吃！”孟小聪打断她，夹了一大筷子菜放到她碗里，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这些事以后再说，现在想那么多干嘛？顺其自然呗。”
林晚看着碗里瞬间堆起的小山，又看看孟小聪重新专注于火锅、刻意回避的眼神，心里那点刚被肥牛片暖起来的热度，又一点点凉了下去。顺其自然……这个词听起来很佛系，但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一层薄冰，覆盖在她对未来那点模糊的憧憬上。
她默默地吃着碗里的菜，麻辣锅底的灼热感从舌尖蔓延到胃里，却驱不散心头的微凉。窗外的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在玻璃窗上投下斑斓的光影。火锅店里依旧喧嚣热闹，蒸汽模糊了周围人的面孔，也模糊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忍不住想：他们之间，真的只是“顺其自然”吗？还是……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己经悄然改变了轨迹？那曾经让她笃定无比的未来，此刻在火锅氤氲的热气中，似乎也变得有些朦胧不清起来。她低头，看着碗里红彤彤的汤汁，轻轻叹了口气，将那些翻涌的疑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连同食物一起，默默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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