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的宫装,触手温凉滑腻,针脚细密如无物,绣着繁复却不张扬的暗纹。沈青禾任由两个小宫女替她换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铜镜中映出的少女,褪去了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袄,苍白的脸色被华服衬得愈发清冷,眉宇间却沉淀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甚至……一丝疏离的淡漠。
“姑娘……真好看……”一个小宫女忍不住低低赞叹,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艳羡。
沈青禾没有回应。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像披上了一层不属于她的皮囊。华服加身,困于金笼。她微微闭了闭眼,指尖拂过袖口冰凉的云纹。
【自然之语(被动)效果持续生效中……】
殿外隐约传来的议论声,如同细密的潮水,拍打着暖阁的门扉。
“……真的……暖阁窗下……绿油油一片……”
“……神了!陛下那边……唉……”
“……土地有灵啊……只认祥瑞……”
“……快,去那边站站,沾沾福气……”
李德全再次进来时,脸上的恭敬几乎要溢出来,腰弯得更低了:“姑娘,陛下……有请。”
沈青禾睁开眼,眸底一片平静无波:“带路。”
……
御花园东角,那片新辟的“御田”旁,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皇帝依旧负手立在田埂边,明黄的常服在秋阳下显得有些刺眼。他背对着众人,身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郁。司农寺卿和几位重臣垂手侍立在后,个个面如土色,大气不敢出。几个老农跪在田边,额头抵着冰冷的泥土,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那片被寄予厚望的御田,十处埋下“神种”的地方,泥土干裂,毫无生机,像十道丑陋的伤疤,嘲弄着帝王的威严。
当沈青禾的身影出现在回廊尽头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华服少女,步履从容,阳光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浅淡的光晕。她走过之处,那些原本跪伏在地的宫人、侍卫,竟不由自主地微微侧身,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一种近乎本能的避让,仿佛她身上带着某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皇帝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沈青禾身上,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丝被深深压抑的……不甘与挫败。
“沈姑娘。”皇帝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朕……依你所言,深埋三寸,浇以清水。然……”他的目光扫过那片死寂的御田,语气陡然转冷,“神种……为何不醒?”
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司农寺卿等人腿一软,差点跪倒。老农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晕厥过去。
沈青禾在距离皇帝数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她没有看那片御田,目光平静地迎上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陛下,”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种子,是死的。”
皇帝眉头猛地一蹙!
沈青禾仿佛没看到他的反应,继续用那种平静无波的语调说道:“土地,是活的。”
她微微侧身,目光投向那片死寂的御田,又缓缓扫过周围那些名贵的花木,最后落回皇帝脸上:“陛下可曾听过,土地……也需要呼吸?”
呼吸?!
所有人都愣住了!土地……呼吸?这……这是什么说法?!
沈青禾没有解释,她抬起手,纤细的指尖指向御田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几根顽强的野草从石板缝隙里钻出,在秋风中微微摇曳。
“陛下请看,”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此处石板坚硬,泥土稀薄,然野草尚能生根。何故?”
无人能答。
“因石有隙,地气可通。”沈青禾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在死寂的御花园,“而陛下这片御田……”她的指尖移向那片被翻得松软、却毫无生气的土地,“表面松软,内里……却己被踏得板结,失了地气,堵了……呼吸之孔。”
“板结?”司农寺卿下意识地重复,他是老农官,这个词触动了他某些模糊的认知。
“不错。”沈青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翻土过深,踩踏过实,看似平整,实则断绝了地气流转。如同……”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恰当的比喻,“如同将人闷于厚被之中,纵有山珍海味置于口鼻,亦无法……汲取分毫。”
“地气断绝,生机不存。种子埋于死地,纵是神种,又如何能醒?”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心头!
皇帝的脸色变幻不定!他死死盯着沈青禾,又猛地看向那片被他寄予厚望、此刻却如同坟场般的御田!板结?地气?呼吸?这些闻所未闻的词语,从她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反驳的……真实感!
“那……那暖阁窗下……”李德全忍不住小声问道,声音带着颤抖。
沈青禾的目光投向暖阁方向,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窗下之地,虽非沃土,然久无人踏足,地气自然流转。加之……”她顿了顿,没有说出改良剂的事,“偶得雨露滋养,故种子得以破土。”
“无人踏足……地气流转……”皇帝喃喃自语,眼神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他猛地想起昨夜那株破石而出的妖藤!那坚硬的青石板下,是否……也蕴藏着流动的“地气”?!
他豁然转头,目光如电,射向那几个跪在田边、抖如筛糠的老农:“你们!平日里耕种,可曾……踩踏田地?!”
老农们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陛……陛下饶命!饶命啊!耕种……耕种哪有不踩地的啊!犁地、耙地、播种、除草……都要……都要下地的啊!”
“都要下地……”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不是种子的问题!是他!是他效仿农事,却亲手……扼杀了生机!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这位九五之尊,坐拥万里江山,却连一方小小的田地都“种”不活!只因……他不懂土地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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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的提示音在沈青禾脑海中冰冷地刷屏。迪化值疯狂飙升!
皇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腾。他再次看向沈青禾,眼神己经彻底变了。之前的猜忌、试探、不甘,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近乎虔诚的……敬畏!
“沈姑娘……”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依你之见,这御田……当如何?”
沈青禾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片死寂的土地,又看向远处宫墙下,那些在石缝中顽强生长的野草。
“欲要其生,先令其息。”她缓缓开口,声音如同空谷回音,“深翻,晾晒,引水浸润,待其……自行舒缓。期间,不可践踏。”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更远处,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看到了大胤广袤却疲惫的土地。
“至于天下黎民所困……”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陛下可知,土地……亦会疲惫?”
“疲惫?”皇帝瞳孔微缩。
“如同人,劳作不休,必损其本。”沈青禾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悯,“连年耕种,索取无度,地力耗尽,如何能生五谷?纵有神种,落入贫瘠死地,亦如明珠蒙尘,徒呼奈何。”
“欲养其民,先养其地。”她最后说道,目光重新落回皇帝脸上,清澈见底,“此乃……自然之道。”
“欲养其民……先养其地……”皇帝低声重复着这八个字,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他的心上!他登基二十载,殚精竭虑,开源节流,甚至不惜加重赋税以充国库,却从未想过……问题竟出在脚下这片沉默的土地上!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又低头看向脚下这片被他亲手“闷死”的御田,最后,目光定格在眼前这个华服少女平静无波的脸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如同闪电般劈开他心中的迷雾!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自然之道”!
原来……治国安邦,竟始于……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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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脉行走者(初级):小幅提升宿主对土地状态的感知精度,微量提升土地亲和力。】
【当前迪化值:41398!】
皇帝沉默良久。御花园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帝王的决断。
终于,皇帝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断:
“李德全。”
“奴婢在!”
“传旨。即日起,宫中御田,依沈姑娘所言,深翻晾晒,引水浸润,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
“遵旨!”
“司农寺卿!”
“臣在!”老臣连忙出列。
“命你即刻召集司农寺所有官员,会同各州府农官,详查天下田亩地力!凡有板结、贫瘠之地,上报朝廷!另……”皇帝的目光锐利如刀,“拟旨!自明年起,推行‘休耕轮作’之制!具体细则,由你司农寺会同……沈姑娘,商议拟定!”
休耕轮作?!司农寺卿浑身一震!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但他看着皇帝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再想想沈青禾那番“土地疲惫”的言论,所有质疑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臣……遵旨!”
皇帝的目光最后落在沈青禾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敬畏,有感激,有忌惮,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倚重。
“沈姑娘,”皇帝的声音放缓了些,“养地安民,关乎国本。此等‘自然之道’,非你莫属。朕……恳请姑娘,暂居宫中,助朕……解此困厄。”
沈青禾微微垂下眼帘。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看着脚下这片被无数人踩踏、板结的宫苑土地,感受着体内那新解锁的“地脉行走者”称号带来的、与大地更加紧密的微弱联系。
她知道,她走不了了。
至少,暂时走不了了。
“民女……”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遵旨。”
皇帝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传朕旨意,擢沈氏青禾为……司农寺特聘‘地师’,位同五品!赐居……‘蕴灵苑’!”
地师?!蕴灵苑?!
圣旨一下,满园皆惊!看向沈青禾的目光,彻底变成了仰望!
沈青禾微微躬身谢恩,华服的裙摆拂过冰冷的石板。她抬起头,目光掠过神色复杂难辨的沈砚,掠过敬畏狂热的李德全,最后落向宫墙之外,那片广袤而未知的土地。
种子己经种下。
风,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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