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r_Spark”云端像一颗定心丸，稳稳托住了廖星辰悬在半空的心。
次卧的门不再关得严丝合缝，客厅的键盘声也渐渐从“敌方信号”变成了某种熟悉的背景白噪音。
虽然沈砚依旧像台精密仪器，严格遵守着他的程序，廖星辰也依旧恪守着厨房公约的边界，但那层无形的坚冰，终究在数据废墟上重建的星火照耀下，悄然融化了些许。
廖星辰甚至开始习惯在深夜赶稿时，听着那规律的哒哒声，仿佛某种另类的陪伴。
然而，当那规律的键盘声，在某个本该响起的深夜时段，彻底消失时，廖星辰反而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那是数据救援事件后的第五天。
凌晨一点半，廖星辰正对着数位屏上《星辰厨房》的线稿进行最后的细化，客厅里却一片死寂。
这太反常了。
沈砚的生物钟比瑞士钟表还准，深夜编码是他的固定程序，从未中断过。
一种莫名的焦躁攫住了廖星辰。
她放下笔，侧耳倾听。
主卧方向没有任何声响，静得可怕。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拉开房门。
客厅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光影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色块。
沈砚那台巨大的显示器也罕见地熄灭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沉闷，以及……一种若有似无的、压抑的喘息声。
廖星辰的心猛地一紧。
她摸索着打开客厅的壁灯。
柔和的光线倾泻而下。
沈砚并没有在主卧。
他竟倒在客厅那张深灰色的沙发上！
高大的身体蜷缩着，平日里挺首的脊背此刻显得脆弱而紧绷。
他紧闭着眼，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呼吸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热的嘶声，每一次呼气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廖星辰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手背下意识地贴上他的额头——滚烫！
“沈砚学长？沈砚！”她急切地唤了两声。
沈砚毫无反应，只是无意识地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抵御着巨大的寒意，可皮肤却烫得像块烙铁。
高烧！
而且烧得不轻！
廖星辰瞬间慌了神。
这个永远像设定好程序一样精准运转的“人形AI”，此刻竟脆弱得像断电的机器。
她环顾西周这冰冷、空旷、除了能量棒和水几乎找不到任何生活必需品的“实验室”，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责任感同时涌上心头。
原来再精密的程序也会过热死机，再坚硬的冰山也需要一碗热汤的温度。原来我们都需要被真实地“看见”，尤其是在狼狈不堪的时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她冲回自己房间，翻箱倒柜找出电子体温计和常备的退烧药。
又跑到厨房，无视了公约上“非时段使用需申请”的条款，烧上一壶热水。她动作麻利，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回到客厅，她小心翼翼地将体温计塞进沈砚的腋下。
等待的几十秒格外漫长。
沈砚似乎感受到了触碰，在昏沉中微微挣扎了一下，干燥起皮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像是在呓语着某种错误的代码指令。
“嘀——”体温计发出提示音。廖星辰抽出来一看：39.8℃！
她的心沉了下去。
这么高的温度，必须尽快物理降温！
她拧干冷水浸透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滚烫的额头、脖颈和手臂。
冰凉的触感让沈砚在昏迷中瑟缩了一下，随即又像是汲取到一丝微弱的清凉，紧蹙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点点。
“冷……”他含糊地吐出这个字，身体蜷缩得更紧。
廖星辰立刻拿来自己的厚毛毯，仔细盖在他身上，又把他冰凉的手塞进毯子里。
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她犹豫了一下，用棉签蘸了温水，一点点地润湿他的唇瓣。
“沈砚，醒醒，把药吃了。”
她轻声呼唤，试图将退烧药片送到他嘴边。
沈砚在昏沉中抗拒地别开头，药片掉落在毛毯上。
廖星辰急得额头冒汗。
她想起沈砚那刻在骨子里的规则意识，一个念头闪过。
她飞快跑回房间，拿出速写本和马克笔。
昏黄的壁灯下，她伏在茶几上，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
几笔勾勒，一个圆头圆脑、戴着听诊器的Q版小医生跃然纸上，表情严肃又带着点可爱。
小医生旁边，是清晰简洁的指令：
＞ 医嘱！最高指令！
＞ 1. 张嘴！
＞ 2. 吞掉白色小圆片！
＞ 3. 喝光温水！
＞ 4. 盖好毯子！
＞ 违反指令将启动“强制喂药”程序！
＞ ——执行者：廖医生
她撕下这张充满童趣却不容置疑的“医嘱便签”，轻轻贴在了沈砚的额头上。
冰凉的纸片贴在滚烫的皮肤上。
沈砚似乎被这奇异的触感惊扰，沉重的眼皮挣扎着掀开一条缝隙。
高烧让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眼前晃动着一个焦急而熟悉的身影，以及额头上那张……画着奇怪小人的纸？
“执……行……”
他烧得糊涂，竟下意识地低喃出纸上的字眼，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个迷路的孩子在辨认指令。
廖星辰心中一喜，抓住机会，迅速将药片塞进他微张的嘴里，又把温水杯凑到他唇边。
“喝水！吞下去！”
或许是那Q版医嘱的“权威性”，或许是廖星辰语气里的不容置疑，沈砚竟然真的就着她的手，艰难地吞咽了几下，把药片和水都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沉沉睡去，只是呼吸似乎比刚才平稳了一些。
廖星辰长长舒了口气，跌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她看着沈砚额头上那张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Q版便签，看着他即使在病中也依旧显得冷硬、此刻却因高烧而透出几分脆弱的侧脸，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照顾一个总是拒人千里的冰山，原来就像在解一道没有说明书的谜题，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触发了未知的错误代码。
她不敢掉以轻心，每隔半小时就给他量一次体温，更换额头上的冷毛巾。
深夜的公寓静得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他灼热而沉重，她紧张而轻柔。她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抱着膝盖，守着这盏昏黄的灯，守着这个暂时“宕机”的程序。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熄灭，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沈砚的体温似乎有了一丝下降的趋势。
廖星辰稍稍松了口气，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她靠着沙发脚，眼皮越来越沉。
朦胧间，她仿佛回到了美院宿舍，守着同样高烧不退的闺蜜陈果……
就在她意识即将沉入黑暗边缘时，一只滚烫的手，带着惊人的力道，猛地抓住了她搭在沙发边缘的手腕！
廖星辰瞬间惊醒！
沈砚并没有醒。
他依旧闭着眼，眉头紧锁，像是在经历一场痛苦的梦魇。
那只抓住她手腕的手，指节因为高烧和用力而泛白，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灼烧着她的神经。
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模糊而断续的呓语：
“别……别走……”
“代码……错了……”
“冷……好冷……”
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一种从未在他清醒时显露过的、近乎无助的脆弱和依赖。那力道大得惊人，像是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廖星辰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她试图轻轻挣脱，那只手却抓得更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看着他在高烧梦魇中痛苦挣扎的脸，看着他额头上那张略显滑稽的Q版医嘱，看着他紧紧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一种酸涩又柔软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
原来他冰冷的秩序堡垒之下，也藏着会害怕寒冷的灵魂。原来他也会在意识模糊时，本能地抓住一点靠近的温度。
她不再试图挣脱。
反而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他紧抓着自己的手背上，用掌心传递着一点微薄的暖意。他的手指在她的安抚下，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力道，但依旧没有放开。
“不走，”
她轻声回应着，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我在这儿。冷就抓紧点。”
仿佛听到了她的承诺，沈砚紧蹙的眉头竟真的舒展了一些，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缓下去。他依旧抓着她的手腕，像抓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沉入了更深也更安稳的睡眠。
廖星辰就这样坐在地毯上，手腕被紧紧攥着，动弹不得。
她看着窗外墨蓝色的天幕边缘，开始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
晨光熹微，柔和地洒进客厅，落在沈砚沉睡的侧脸上，落在他额头上那张画着Q版医生的便签上，也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他滚烫的手心包裹着她的手腕，她温凉的掌心覆盖着他的手背。
一种奇异的、超越言语的暖流，在这无声的依靠中静静流淌。
原来打破次元壁的，有时并非惊天动地的碰撞，而是在对方最狼狈脆弱的时刻，你选择了留下，而不是转身离开。
疲惫的身体僵硬着，手腕被他抓得有些发麻，但廖星辰的心却异常宁静。
她看着那渐渐亮起来的天光，第一次觉得，这间冰冷公寓的清晨，似乎也并非只有精确的规则和冰冷的能量棒。
她微微动了动被他紧握的手，调整了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另一只手轻轻拂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指尖触碰到那张便签的边缘。
“睡吧，”
她对着沉睡的人，用气声说道，像是分享一个秘密，
“冰山先生，你的‘强制喂药’程序，暂时待机了。”
晨光温柔地拥抱了相偎的身影。
坚冰之下，暖流悄然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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