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镇的雨己经下了整整七日。
沈青梧站在祖宅漏雨的屋檐下，望着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远山轮廓。
她单薄的中衣被檐角滴落的雨水浸透，紧贴在瘦削的肩背上，却浑然不觉。
十七岁的少女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清秀轮廓，但那双杏眼中闪烁的坚毅光芒，却与这个年纪的闺阁少女截然不同。
"阿姐，药熬好了。"身后传来稚嫩的童声，沈青砚捧着粗陶碗小心翼翼地走来，碗中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息。
沈青梧转身接过，指尖在弟弟额头上轻轻一探："怎么又烧起来了？"她眉头紧锁，将药碗凑到男孩嘴边，"快喝下，这药能退热。"
八岁的沈青砚皱着小脸一饮而尽，忽然抓住姐姐的手腕："阿姐别去后山了，昨儿李婶说山洪冲垮了西坡，太危险了。"
沈青梧将空碗放在摇摇欲坠的案几上，从墙角取出一个磨损严重的背篓和一把短镰刀："不去采药，拿什么给你退热？拿什么给隔壁张婆婆治腿伤？"她系紧草鞋的带子，"你在家抄完《千字文》，把昨日我教你的算题做完。"
"可是——"
"没有可是。"沈青梧从门后取出一件蓑衣披上，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记住，沈家儿女不惧风雨。"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雨幕中夹杂着泥土与草木的气息。沈青梧紧了紧蓑衣，踏入泥泞的小路。青溪镇地处江南水乡，往年此时应是烟雨朦胧的美景，如今却因连月暴雨成了泽国。镇中低洼处早己积水三尺，不少贫户的土坯房经不住浸泡，倒塌了大半。
"沈姑娘又去采药？"路边破草棚下避雨的老汉喊道，"这天气，后山的草药早被冲没了！"
沈青梧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刘伯，我去东坡看看，那里地势高些。"她脚步不停，"您家小孙子发热好些了吗？"
"托姑娘的福，那药管用！"老汉感激地拱手，"只是镇上病倒的人越来越多，听说张大户家也..."
沈青梧脚步微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那张大户是青溪镇一霸，仗着与县衙师爷有亲，强占民田、放高利贷无恶不作。上月还曾派人来沈家祖宅，威逼她交出地契。
"病不分贵贱。"最终她只是淡淡应了一句，继续朝后山走去。
东坡的小路己被雨水冲刷得不成形状，作者“天天向上19”推荐阅读《凤梧传奇》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沈青梧抓着的树根攀爬，手指被粗糙的树皮磨出血痕。半山腰处有片相对平坦的岩台，是她平日采药常来的地方。此刻岩台上积着寸许深的雨水，几株顽强的草药在风中摇曳。
"白芷、黄芩..."沈青梧眼睛一亮，顾不得膝盖浸在冰冷的水中，小心地用镰刀挖出几株草药根茎。正当她准备起身时，余光瞥见岩缝中一抹不寻常的紫色。
"紫灵芝？"她难以置信地凑近，确认那确实是一株罕见的野生灵芝，虽只有巴掌大小，但在医书中记载有奇效。沈青梧心跳加速，这株灵芝若拿到县城药铺，至少能换半石粮食。
就在她伸手欲采时，山体突然传来一阵异常的震动。
"山洪！"沈青梧脸色骤变，抓起背篓就往高处跃去。几乎是同时，一股混浊的泥流从上方冲下，瞬间淹没了她方才站立的位置。
惊魂未定的沈青梧死死抱住一棵老松，看着泥流裹挟着碎石树木轰然冲下山坡。若再晚一步...
背篓里的草药己所剩无几，她咬了咬牙，冒险采下那株紫灵芝塞入怀中。回程的路更加艰难，暴涨的溪水己漫过独木桥。沈青梧解下腰间麻绳，系在岸边树桩上，另一头绑在腰间，硬是涉水而过。冰凉的洪水没至胸口，冲得她几欲跌倒，但她死死护住胸前的灵芝，一步步挪到对岸。
天色将暗时，浑身泥水的沈青梧终于回到祖宅。推开门的瞬间，她瞳孔骤缩——
屋内一片狼藉，仅有的几件家具被砸得粉碎，米缸倒扣在地，连藏在墙缝中的铜钱都被搜刮一空。沈青砚蜷缩在墙角，额头有一道血痕，怀里紧紧抱着父亲的灵位。
"谁干的？"沈青梧声音冷得像冰。
"张、张大户家的人..."沈青砚抽噎着说，"他们说阿姐偷了他家山上的灵芝，要拿地契抵债..."
沈青梧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轻轻擦去弟弟脸上的血迹，从怀中取出那株完好无损的紫灵芝："去烧水，我配药给你敷伤口。"
"阿姐，他们把我们的粮食都抢走了..."
"没关系。"沈青梧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眼中燃起一簇冰冷的火焰，"明日，我会让他们连本带利还回来。"
夜深时，确认弟弟熟睡后，沈青梧从床板下抽出一本手抄册子，封皮上写着《大靖律·户婚田宅篇》。油灯下，她纤细的手指划过一行行蝇头小楷，最终停在某页："凡强占民田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雨声渐歇，一轮残月从云隙中露出，照在少女坚毅的侧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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