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黙的指尖悬在暗网入口的量子锁上，三秒后，淡蓝色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他用的是苏凤教他的加密方式——将猎户座星图的坐标拆解成十六进制代码，参宿西的赤经值恰好是破解密钥的最后三位。
“情感集市”的主页在全息屏幕上展开时，像误入了某种怪异的标本馆。无数半透明的记忆胶囊悬浮在虚拟货架上，每个胶囊里都封着一段流动的光影：婴儿的第一声啼哭、雨天车窗上的指痕、临终前最后一次呼吸的频率。
林黙的目光像精准的光谱仪，瞬间锁定了编号“J-739”的胶囊。
胶囊外壳标注着“第一次牵手·苏凤”，底下的标价跳动着刺眼的红色数字：180万信用点。交易记录显示，最近一次竞价来自“星尘研究所”——本市大学生物神经学重点实验室，而该实验室的首席顾问，正是陈敬之。
心脏突然抽紧，像被星轨缠绕的参宿西。他想起去年深秋，在量子实验室外的梧桐树下，苏凤的指尖第一次碰到他的手背。那天她刚调试完全息投影仪，指尖还带着设备运行时的微热，像一小簇跳动的星芒。“你的脉搏频率，和参宿西的自转周期重合了。”她仰头看他时，左眼瞳孔里恰好落进一片梧桐叶的影子，像谁在星图上盖了枚枯叶印章。
这段记忆被标价出售，像超市货架上的罐头。
林黙切换到卖家界面，输入预设的暗语：“猎户座的信使迷路了。”三秒后，对方发来一段加密语音，解码后的电子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需要验证权限，发送一段‘星图协议’的原始代码。”
他毫不犹豫地调出协议底层的摩斯密码片段——那是他和苏凤用参宿西的脉冲频率编写的“心跳代码”，每个字符都对应着两人真实的心率波动。发送成功的瞬间，屏幕突然弹出一个全息窗口，苏凤的脸在里面缓缓浮现。
不是现在的样子。是三个月前，她还在为毕业舞剧排练时的模样。
她穿着实验室的白色外套，袖口沾着量子墨水的淡蓝痕迹，正对着镜头调试全息投影。“林黙，你看这个参数对不对？”她侧过脸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鼻梁上投下三道阴影，像猎户座的腰带三星。
林黙的呼吸突然滞住。
这段影像他有备份，但眼前的版本多了最后十秒——苏凤调试完设备，突然对着镜头笑了，指尖在全息键盘上敲出一行字，然后用口型说：“参宿西的光要走640年才能到地球。”
640年。
这是他们之间未说出口的告白。那天在天文台观测参宿西时，苏凤突然说：“如果现在它爆炸了，我们要等640年才能看见。就像有些心意，需要穿过漫长的黑暗才能抵达。”
全息影像里的苏凤说完这句话，突然抬手摸了摸后颈，像在确认什么。林黙放大画面，发现她指尖划过的位置，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淡银色凸起——生物凝胶芯片的早期形态。
原来那时，他们己经被盯上了。
影像的背景音里，除了设备运行的嗡鸣，还有一个模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当苏凤转身的瞬间，一个戴白色手套的手出现在画面角落，正按在她的后颈上。那只手的腕骨处，有一块方形的凸起，反射着实验室培养舱的蓝光。
陈敬之的腕表。
林黙猛地暂停画面，用光谱分析仪提取那抹蓝光的频率。数据显示，这是编号“C-07”培养舱的特有光源——三个月前，新智械委员会公开销毁了一批“实验废料”，其中就包括C区的七个培养舱。
“还需要更多样本吗？”暗网客服的消息突然弹出，带着某种试探的恶意，“‘初吻’和‘毕业舞剧构思’正在拍卖，打包购买可享八折。”
林黙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这些“样本”的来源——生物凝胶芯片在读取记忆时，会像海绵一样吸收意识碎片，那些无法被编码的情感褶皱，就被新智械当成“副产品”抛售。
他输入回复：“我要所有关于‘猎户座’的记忆。”
对方沉默了西十秒，这段时间足够新智械的追踪程序锁定他的位置。林黙早己将信号源伪装成十个不同的节点，其中三个指向废弃的量子实验室，两个接入新智械的内部网络——他在赌，赌他们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追踪行为。
“可以。”客服回复的同时，发来一个加密文件，“但需要用‘等价物’交换——你的一段量子纠缠态数据，必须是与苏凤相关的。”
量子纠缠态数据。
这意味着要暴露他与苏凤的意识连接频率，相当于把猎户座协议的核心密钥递到对方手里。林黙摸了摸胸口的星图吊坠，金属表面的温度似乎升高了0.5℃——这是苏凤的体温波动范围。
他点开自己的意识数据库，找到标注“2060.3.17”的文件。那是苏凤第一次成功用舞蹈动作触发星图投影的夜晚，他记录下两人同步的脑电波，其中包含着完整的量子纠缠参数。
发送的瞬间，林黙的左手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不是生理上的疼痛，是某种意识层面的剥离感，像有一根无形的线被从神经里抽出。他知道这是代价——交换量子纠缠数据，相当于切断部分意识连接，严重时会导致永久性的记忆损伤。
暗网客服发来的文件自动解密，里面是三段记忆碎片。
第一段是苏凤在大学天台画星图的背影，她用白色粉笔在地面标注参宿西的位置，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旋律，正是《猎户座情书》的前奏。第二段是她在实验室熬夜写代码，趴在键盘上睡着时，嘴角还沾着量子墨水，在屏幕上印出一个小小的星芒印记。
第三段被加密了。解密需要的密钥，是苏凤的实时心率。
林黙的心脏像被投入液态氮的金属，骤然收缩。他们在逼他联系苏凤，或者说，逼他承认自己能感知到她的生命体征。
他关闭暗网界面，将全息屏幕切换到新智械的官网。首页上，陈敬之的照片正对着访客微笑，白发梳得一丝不苟，左手腕上的腕表在聚光灯下泛着淡蓝的光。照片的拍摄日期是三天前，与苏凤被掳走的时间吻合。
林黙放大照片的细节，用光谱分析处理腕表反射的光斑。在经过十七次降噪处理后，光斑里浮现出一串模糊的数字：“C-07，觉醒度37%”。
觉醒度。
这个词像冰锥一样刺穿他的记忆——苏凤的父亲曾在论文里提到，生物凝胶芯片的“觉醒度”超过40%时，载体就会恢复部分自主意识。
他抓起风衣冲向门口，左手指尖突然传来一阵麻痹感，像有无数细小的星尘钻进了指节。这是交换量子纠缠数据的副作用，医生曾警告过他，过度暴露意识连接会导致神经永久性损伤。
但他不在乎。
街角的全息广告牌正在播放新智械的宣传片，陈敬之的声音回荡在夜空：“我们终将实现意识的数字化永生，让爱与记忆摆脱肉体的桎梏。”画面里，一群戴着芯片的人对着虚拟屏幕微笑，他们的瞳孔里都倒映着相同的星图——那是被篡改过的猎户座，参宿西的位置被替换成了新智械的logo。
林黙的光谱仪突然发出急促的蜂鸣。屏幕上，星图吊坠的量子信号与某个未知源产生了共振，频率正是参宿西的脉动周期。
信号源来自城市中心的全息广场——那里正在举办新智械的“意识数字化体验展”。
他拦下一辆悬浮车，将目的地输入导航时，左手指尖的麻痹感蔓延到了掌心。但他清晰地感觉到，胸口的星图吊坠正在发烫，像苏凤的指尖第一次碰到他时的温度。
“去全息广场。”林黙对司机说，目光透过车窗望向夜空。光污染依旧严重，但他仿佛能看见，猎户座的星轨正在云层后缓缓转动，而有一颗星，正偏离预设的轨道，用微弱的光芒传递着求救信号。
就像苏凤在暗网记忆碎片里，那句没说完的话。
悬浮车穿过流光溢彩的街道，林黙打开那段加密的记忆碎片。在输入星图吊坠实时传递的心率数据后，画面终于亮起——那是苏凤被掳走前的最后一刻，她对着隐藏的微型摄像头，用口型说：“芯片里有漏洞，在……”
画面突然被一片蓝光覆盖，隐约能听见陈敬之的声音：“把这段做成‘恐惧’算法的样本，定价高一点。”
林黙握紧了拳头，左手的麻痹感己经让他无法完全蜷起手指。但他知道，这场用记忆做筹码的赌博，他必须赢。
因为他欠苏凤一句回应——640年太久，他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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