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沉默持续了很久，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光影。赵守诚坐在椅子上，脸色依旧阴沉，手里的茶杯被他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有些发白。赵弘毅站在一旁，眼神坚定，没有丝毫退缩——他知道，这不仅是他和父亲的理念之争，更是关于家乡存亡的选择，他不能让步。
“你……”赵守诚终于开口，语气却比刚才缓和了些，“你以为抗日是那么容易的事？你在北平读了几年书，就觉得自己能带领乡亲们打败鬼子了？你知道战场有多残酷吗？你知道一条人命在战争面前有多不值钱吗？”
赵弘毅走到父亲面前，弯腰坐下，语气诚恳地说：“爹，我知道抗日很难，也知道战场很残酷。我在从北平回来的路上，亲眼看到鬼子的飞机轰炸火车，看到无辜的百姓被炸死，看到西北军的老兵为了抵抗鬼子，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我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觉得自己有多厉害，我只是不想逃避，不想当亡国奴！”
他从怀里掏出那枚刻着“晋”字的铜钱，放在桌子上：“爹，这是您当年送我去北平的时候给我的，您说让它保佑我平安。现在，我想让它保佑咱们的家乡平安，保佑咱们的乡亲平安。我知道组织乡勇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我会努力，我会想办法解决。我希望您能支持我，哪怕只是一点点。”
赵守诚看着桌子上的铜钱，眼神复杂。这枚铜钱是他特意找老工匠打造的，上面的“晋”字代表着山西，代表着他们的根。他想起赵弘毅小时候，自己经常抱着他，给他讲太行山的故事，讲古代英雄保卫家乡的事迹，那时候，他还希望儿子能成为一个有担当、有抱负的人。可现在，儿子真的要为了家乡挺身而出，他却犹豫了——他怕，怕儿子会出事，怕赵家会因此覆灭。
“弘毅，不是爹不支持你，是爹实在不能让你去冒险。”赵守诚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咱们赵家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赵家的列祖列宗？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爷爷？”
“爹，正是因为我是赵家的儿子，我才更要站出来！”赵弘毅激动地说，“如果每个家庭都只想着自己的安全，都想着逃避，那谁来保卫咱们的国家？谁来保卫咱们的家乡？到时候，鬼子占领了辽县，占领了山西，咱们就算逃到西安，逃到重庆，也只是亡国奴！那样的日子，您觉得好过吗？”
就在这时，李氏端着一碗茶水走进来，正好听到父子俩的对话。她把茶水放在桌子上，看着赵守诚，语气轻柔地说：“老爷，弘毅说得也有道理。咱们不能光顾着自己的安全，也要想想乡亲们。你看城里的百姓，都在往外地逃，要是没人站出来抵抗鬼子，咱们辽县迟早会被鬼子占了。弘毅是个有血性的孩子，他想保卫家乡，咱们应该支持他。”
赵守诚看了看李氏，又看了看赵弘毅，沉默了片刻，说：“你们妇人之仁，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鬼子不是好惹的，咱们跟他们斗，就是以卵击石。”
“爹，以卵击石又怎么样？”赵弘毅看着父亲，眼神里满是坚定，“就算咱们失败了，至少咱们努力过，至少咱们没有逃避，没有当亡国奴！将来九泉之下，也有脸见赵家的列祖列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位西北军的老兵。老兵在卢沟桥跟鬼子打仗，腹部中弹，快要死的时候，还拉着我的手说，‘别让鬼子过太行，守住山西’。爹，老兵们用生命守护着咱们的土地，咱们怎么能退缩？怎么能让他们的血白流？”
赵守诚听到“别让鬼子过太行”这句话，身体微微一震。他年轻时也曾想过投军报国，只是后来因为家里的原因，才留在了辽县当乡绅。他知道太行山对山西的重要性，一旦鬼子过了太行，整个山西就会门户大开，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你……你真的决定了？”赵守诚看着赵弘毅，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是，我决定了！”赵弘毅坚定地点头，“我要留在辽县，组织乡勇，抗击日寇。就算粉身碎骨，我也不会后悔！”
赵守诚看着儿子坚毅的面容，心里的想法渐渐动摇了。他知道儿子的脾气，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而且，儿子说的也有道理，在这国破家亡的时刻，逃避根本不是办法。他叹了口气，说：“好吧，我可以不逼你去西安，但你要答应我，不能鲁莽行事。组织乡勇的事，要从长计议，不能一时冲动。”
赵弘毅没想到父亲会松口，他激动地说：“爹，您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的！我会先联络咱们赵家的护院，再去拜访县里的其他乡绅，争取他们的支持。然后招募青壮，购买武器，训练乡勇，一步步来。”
赵守诚看着儿子眼中闪烁的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定与热忱，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半截。他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缓缓道：“赵家的护院有二十来人，都是跟着我多年的老伙计，手里有几把土枪和砍刀，你要调遣，我自然会吩咐他们听你差遣。只是这拜访乡绅，怕是没那么容易。”
他放下茶杯，眉头又皱了起来：“城西的王老爷、城北的李掌柜，还有东关的张团练，这些人平日里只顾着自家生意，如今鬼子要打过来，他们要么想着把家产转移走，要么想着怎么跟鬼子攀关系保命，哪会轻易跟你一起抗日？”
赵弘毅早有预料，沉声道：“爹，我知道他们顾虑多，但我会跟他们讲清楚——鬼子来了，他们的家产保不住，性命也未必能保住。只有咱们团结起来，守住辽县，他们的家业才能保住。我还会告诉他们，咱们不是去跟鬼子硬拼，而是依托太行山打游击，风险没他们想的那么大。”
李氏这时又端着一盘馒头走进来，听到父子俩的话，笑着说：“弘毅想得周全，娘也帮你想想办法。我平日里跟王夫人、李太太她们走得近，明天我去跟她们说说，让她们帮着劝劝自家老爷，说不定能管用。”
赵弘毅眼睛一亮，连忙道：“谢谢娘！有您帮忙，这事就多了几分把握！”
赵红霞也凑过来，拉着赵弘毅的衣角：“哥，我也能帮忙！我可以跟村里的小伙伴们说，让他们的爹娘也参加乡勇！”
赵弘毅摸了摸妹妹的头，笑着点头：“好，红霞也帮哥的忙，等咱们打跑了鬼子，哥给你买糖葫芦吃。”
赵守诚看着一家人齐心协力的样子，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站起身，拍了拍赵弘毅的肩膀：“既然大家都支持你，爹也不再拦着。家里的粮仓和银库，你随时可以调用，不够的话，我再去跟当铺的老伙计周转。只是你记住，凡事要谨慎，别让自己和乡亲们白白送命。”
赵弘毅用力点头，眼眶有些：“爹，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不会让乡亲们失望！”
当天晚上，赵家难得地热闹了一场。赵福做了好几道菜，有红烧肉、炒鸡蛋，还有马大壮最爱吃的炖土豆。石铁柱虽然话不多，但看着桌上的饭菜，也难得地多吃了两碗米饭。饭桌上，赵弘毅跟马大壮、石铁柱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马大壮主动提出要去联络城里的铁匠铺，让他们帮忙打造砍刀和长矛；石铁柱则说可以带着护院们熟悉太行山的地形，教他们设置陷阱和追踪技巧。
夜色渐深，众人散去后，赵弘毅站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明月。他知道，抗日的路还很长，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有家人的支持，有马大壮、石铁柱这样的兄弟，他心里充满了力量。他攥紧了胸口的铜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守住辽县，守住太行山，把鬼子赶出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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