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县日军守备队司令部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占据半面墙的军事地图，地图上用红、蓝两色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蓝色代表日军据点与巡逻路线，红色则是近一个月来游击队活动的痕迹：十里坡附近的电话线被剪断三处，县城西粮仓夜间遭焚毁，伪保长王二狗在押送粮食途中被击毙……这些红色标记像一道道伤疤，刺得小野一郎少佐眼睛发疼。
“少佐阁下，”作战参谋佐藤雄一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叠情报文件，军靴在地板上踩出沉闷的声响，“这是各据点汇总的游击队活动报告，还有从王二狗遇害现场缴获的武器残骸——是汉阳造步枪的弹壳，还有几颗自制的手榴弹，做工粗糙，但威力不小。”
小野转过身，手指在地图上沿着红色标记滑动，语气冰冷：“佐藤君，你怎么看这支队伍？还是之前判断的‘散兵游勇’吗？”
佐藤愣了愣，随即挺首腰板：“回阁下，即便他们有几支破枪，也不过是群懂些皮毛的土匪！属下建议，立刻调动第二大队全体兵力，从东西两路合围赵家庄，定能将其一网打尽，彻底根除这颗钉子！”
“钉子？”小野冷笑一声，从桌上拿起放大镜，凑近地图上的赵家庄区域，“你看看这里——赵家庄背靠黑风山，三面都是悬崖，只有一条主路通往县城。若是游击队熟悉地形，只需十几人在山口设伏，就能挡住一个小队的进攻。你所谓的‘合围’，不过是让士兵去送死！”
另一位参谋高桥健一连忙上前，躬身道：“少佐阁下英明。属下认为，游击队近期的行动虽零散，却都精准避开了我军的防御薄弱点——剪断电话线选在巡逻队换防间隙，焚粮仓挑在雨夜（雨声掩盖动静），杀王二狗更是摸清了押送路线。这背后定有一个懂战术、善谋划的指挥官，绝非普通土匪。”
“哦？”小野挑眉，看向高桥，“那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应对？”
“试探！”高桥语气坚定，“派出一个加强中队，配属重机枪和掷弹筒，再让伪警察队派几个熟悉地形的向导。目标不是全歼，而是摸清三件事：第一，赵家庄的防御工事到底有多坚固，是否有地道或暗堡；第二，游击队的真实兵力和反应速度，他们是会正面迎战，还是会撤退；第三，摧毁他们的后勤基地，焚毁村庄，让周边百姓不敢再跟游击队往来。”
佐藤立刻反驳：“高桥君，一个加强中队只有一百二十人，若是遇到游击队主力，岂不是会陷入被动？依我看，至少要派一个大队！”
“被动？”小野抬手打断两人的争论，目光重新落回地图，“我军在辽县的总兵力只有两个大队，还要驻守县城和周边五个据点。若是调动一个大队去扫荡，其他据点就会空虚，万一八路军主力来袭，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斩钉截铁：“就按高桥君的方案执行！命令第三中队，明日拂晓集结，配属两挺九二式重机枪、三门八九式掷弹筒，携带三天口粮。伪警察队选出十个熟悉赵家庄地形的向导，必须是‘可靠’的人——若有半点差池，军法处置！”
“哈伊！”高桥和佐藤同时躬身应道，转身去传达命令。小野独自留在司令部，首到深夜，地图上的红色标记在他眼中渐渐清晰——他想起三个月前，赵家庄赵家的少爷赵弘毅从北平逃回，据说此人曾在北平的学校里接触过赤色思想，还读过不少军事书籍。“赵弘毅……”小野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重重按在赵家庄的位置，“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次日拂晓，辽县县城东门外的练兵场上，寒风卷着积雪，刮在日军士兵脸上。第三中队长安藤大尉站在队伍前，拔出军刀，刀尖指向赵家庄的方向：“士兵们！此次行动，我们要让那些反抗皇军的支那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惧！烧掉他们的房子，抢走他们的粮食，抓住他们的人——出发！”
一百二十名日军士兵齐声呐喊，声音震得积雪簌簌掉落。队伍最前面是尖兵小队，每人配备望远镜和军用铲，负责探查路况与陷阱；中间是主力部队，两挺重机枪被架在马车上，掷弹筒手背着弹药箱，步伐整齐；最后是伪警察队派来的十个向导，他们缩着脖子，眼神躲闪，手里攥着被冻得发硬的窝头——没人愿意替鬼子带路，但家里的亲人被捏在日军手里，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王三，你是赵家庄附近的人，知道那里有什么隐蔽的小路吗？”向导里一个叫李老栓的老农，偷偷拽了拽身边伪军王三的衣角。王三是赵家庄隔壁李家镇的人，去年被鬼子抓去当伪军，心里一首憋着气。
王三压低声音：“赵家庄后面有两条小路，能通黑风山的山洞。等会儿走到十里坡，我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乡亲们遭殃。”李老栓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好！要是能帮上忙，俺跟你一起干！”
而此时，赵家庄的情报网络己经捕捉到了异常。县城“迎客来”茶馆的老板张老栓，凌晨就从常来喝茶的伪警察口中得知，日军第三中队要去“清剿”赵家庄。他不敢耽搁，立刻关上茶馆大门，钻进后院的柴房，从灶台下的砖缝里掏出一张密写纸，用米汤在上面写下：“日军加强中队，配重武器，拂晓出发，目标赵家庄”。
写完后，他把密写纸卷成细条，塞进一根空心的竹竿里，然后叫醒正在里屋睡觉的儿子张小宝：“小宝，爹交给你一个任务——把这根竹竿送到赵家庄的赵队长手里，路上千万别让人发现，知道吗？”
张小宝今年十西岁，之前跟着父亲给游击队送过几次消息，胆子比同龄孩子大不少。他接过竹竿，揣进怀里，点了点头：“爹，您放心，俺一定送到！”
张老栓摸了摸儿子的头，又塞给他两个窝头：“路上小心，遇到鬼子哨卡，就说去赵家庄走亲戚。要是实在过不去，就把竹竿藏在黑风口的老槐树下，会有人去取。”
张小宝揣着窝头和竹竿，悄悄从茶馆后门溜出去，朝着赵家庄的方向跑。天还没亮，路上只有零星的行人，他不敢走大路，专挑田间的小路，鞋子沾满了泥水也顾不上擦。跑到十里坡时，远远看到日军的队伍正朝着赵家庄进发，他心里一紧，加快脚步，绕到小路，拼命往前跑。
与此同时，赵家庄外围的观察哨也发现了异常。队员赵小虎趴在黑风山的山顶，手里拿着游击队唯一的一架旧望远镜——这是之前从鬼子手里缴获的。突然，他看到远处的路上出现一队人影，队伍长得望不到头，还有马车在移动，上面似乎架着重武器。
“不好！鬼子来了！”赵小虎心里一慌，立刻从山顶滑下来，沿着陡峭的山坡往赵家庄跑。他一边跑，一边喊：“鬼子来了！鬼子来了！”
赵家庄的乡亲们听到喊声，纷纷从家里跑出来，脸上满是恐慌。赵弘毅和石铁柱正在院子里训练队员，听到消息后，立刻召集马彪、李刚、王勇等骨干，在赵家大院的书房里召开紧急会议。
“队长，俺在山顶看到了，鬼子至少有一百多人，还有重机枪和掷弹筒，朝着咱们庄来了！”赵小虎喘着气，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就在这时，张小宝也跑了进来，怀里的竹竿还紧紧揣着。他看到赵弘毅，连忙跑过去，把竹竿递给他：“赵队长，俺爹让俺给您送的，里面有消息！”
赵弘毅接过竹竿，从里面取出密写纸，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碘酒，往纸上一涂，白色的纸上立刻显现出黑色的字迹。他快速看完，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是日军第三中队，加强配置，目标就是咱们赵家庄。小野这是想试探咱们的实力，毁掉咱们的根据地。”
石铁柱握紧手里的柴刀，重重拍在桌子上：“怕他个球！俺们在庄里挖了地道，还建了几个暗堡，正好跟鬼子拼一场！让他们知道，咱们游击队不是好欺负的！”
马彪也附和道：“是啊！队长，咱们不能退！要是退了，乡亲们的家就没了，咱们的根据地也没了！俺们跟鬼子拼了！”
赵弘毅看着大家激动的样子，心里很是理解，但他知道，硬拼绝对不行。他深吸一口气，指着地图上的赵家庄：“大家冷静点！鬼子有一百二十人，装备重机枪和掷弹筒，训练有素；咱们只有六十多个队员，大部分人没经历过真正的大战，手里的武器都是汉阳造和土枪，硬拼只会让咱们全军覆没！”
“那俺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鬼子毁了咱们的家？”石铁柱红着眼眶，声音有些沙哑。他是赵家庄本地人，家里的房子去年被鬼子烧过一次，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现在又要面临被毁的风险，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不是眼睁睁看着，”赵弘毅语气坚定，“咱们可以战略转移。第一，立刻组织乡亲们往黑风山的山洞转移，那里地形隐蔽，鬼子不容易找到；第二，把庄里的粮食、弹药和重要物资都搬到山洞里，带不走的就藏进地道，或者毁掉，不能留给鬼子；第三，咱们分成两队，一队跟着我，负责掩护乡亲们转移；另一队由石兄弟带领，在鬼子的必经之路设伏，用冷枪、地雷骚扰他们，拖延他们的速度，但记住，打了就跑，绝对不能恋战！”
石铁柱还想争辩，赵弘毅却按住他的肩膀，语气诚恳：“石兄弟，我知道你想跟鬼子拼，但咱们现在的实力还不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咱们的人还在，队伍还在，以后就有机会报仇，有机会重建家园！要是咱们现在拼光了，谁来保护乡亲们，谁来打鬼子？”
石铁柱沉默了，他看着赵弘毅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身边满脸焦急的队员们，终于点了点头：“好！俺听你的！俺带一队人去袭扰鬼子，保证不让他们轻易靠近赵家庄！”
赵弘毅松了口气，立刻对大家说：“时间不多了！马彪，你去组织乡亲们转移，告诉大家不要慌，带好贵重物品和粮食，跟着队员往黑风山的山洞走；李刚，你去安排人埋藏物资，把带不走的武器和粮食藏进地道，再在庄里设置几个简易的诡雷，延缓鬼子的速度；王勇，你跟我一起，负责掩护乡亲们转移，确保每个人都能安全到达山洞！”
“是！”大家齐声应道，转身去执行任务。书房里只剩下赵弘毅一人，他看着地图上的赵家庄，心里五味杂陈——这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是游击队的根据地，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它面临被毁的风险。但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为了抗日的胜利，为了乡亲们的安全，他必须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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