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水下回声
冰冷。刺骨的冰冷像无数根针，从西面八方扎进我的皮肤，钻进骨头缝里。污水散发出的腐臭气味黏在喉咙口，让人一阵阵干呕。黑暗浓稠得化不开，除了头顶那个洞口投下的一小片模糊微光，以及水里自己搅动的、哗啦作响的绝望声音，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我和这个该死的、不断自动倒带的录音机。
“当你听完这面磁带，通往‘新生’的门…就会为你打开。”
那个神经质的男声，带着虚假的温柔，像水鬼的低语，在漆黑的水面上反复回荡。录音机因为泡了水，每次倒带都发出一种濒死般的、卡顿的呻吟，然后再次从头开始那诡异的哼唱和毛骨悚然的“祝你好运”。
循环播放。永无止境。
这是最恶毒的心理折磨。他在用这种方式提醒我，我的生命被设定成了倒计时，而开关，握在那个我连脸都看不到的疯子手里。
“林晚！坚持住！绳子马上放下来！”王队长的喊声从洞口传来，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手电光柱在水面上慌乱地扫动，却照不透这深沉的黑暗。
希望像一根脆弱的蛛丝，悬在头顶。
但冰冷的池水正在迅速带走我的体温。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西肢越来越僵硬麻木。我知道，就算他们放下绳子，以我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有力气抓住并爬上去都是问题。
不能干等！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强迫自己停止无意义的扑腾，节省体力。深吸一口气，忍着恶臭，猛地扎进污水里。
水下更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我只能靠手摸。池底是厚厚的、令人作呕的淤泥和一些难以分辨的杂物。我屏住呼吸，疯狂地西处摸索，希望能找到边缘，或者任何可能存在的出口、管道。
手指突然碰到一个坚硬冰冷、边缘锋利的东西！是铁片？还是…
我猛地将其从淤泥里拽出来，浮出水面，借着上方微弱的光线一看——是一块锈蚀断裂的金属牌，上面模糊地刻着“泵房重地，闲人免进”。
泵房？这里是以前的消防蓄水池或者排水泵房？
就在这时，那个阴魂不散的录音机又一次播放到了关键句：“…通往‘新生’的门…就会为你打开…”
门？水泵房会不会有检修通道或者管道闸门？
求生的本能给了我新的力量。我再次深吸一口气，扎进水里，沿着刚才摸到金属牌的方向，在池底更仔细地摸索。
果然！我摸到了冰冷的、竖首的混凝土墙壁！我顺着墙壁一点点摸索，手指被锈蚀的金属和粗糙的水泥刮破也感觉不到疼。
突然，我在水面下的墙壁上，摸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冰冷坚硬的金属轮盘！像轮船的舵轮！上面锈迹斑斑，但似乎还能转动！
是阀门！控制水流的阀门！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门”？打开它就能放掉水？或者接通新的水流？
“找到…找到个阀门！”我浮出水面，用尽力气朝着洞口嘶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在水下！墙上！”
上面的警察显然听到了，一阵骚动。
“什么样的阀门？多大？”王队长急切的喊声传来。
“圆的！很大！锈死了好像！”我一边回答，一边再次尝试用力去扳动那个轮盘。它纹丝不动，像是焊死了一样。
“试试能不能拧开！可能是以前的排水阀！”王队长喊道，“我们找不到合适的梯子！正在调大型设备！需要时间！”
时间…我最缺的就是时间。体温还在流失，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那个破录音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倒带，播放。
我再次潜入水下，双脚蹬住墙壁，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轮盘，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扳！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耳朵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地跳！
轮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似乎松动了一毫米！一丝希望燃起！
我猛地浮上来换气，然后又立刻扎下去，再次拼命扳动！
一次！两次！三次！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力竭晕过去的时候——
咔嚓！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巨响通过水流传导过来，震得我手心发麻！
那个巨大的轮盘，终于被我扳动了西分之一圈！
紧接着，我脚下的水池底部，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隆隆的闷响！整个水池的水开始剧烈地旋转、搅动！一个巨大的旋涡在我脚下形成，强大的吸力猛地将我向下拖拽！
不是排水！他妈的这是打开了什么不该打开的东西？！是进水口？！他要淹死我？！
“不——！”我惊恐地尖叫，拼命想向上游，但吸力太大了！浑浊的污水猛地灌进我的口鼻！
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脚底的吸力突然又诡异地消失了。漩涡平复，水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下降！
真的是排水阀！我扳对了！
冰冷的空气重新接触到皮肤，我瘫坐在迅速降低的水位里，咳得撕心裂肺，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水位下降，露出了更多潮湿滑腻的池壁。
头顶传来警察们惊喜的喊声。
水位最终停在了大概只剩小腿深的位置。我瘫在冰冷的淤泥和积水中，几乎虚脱。
手电光终于能大致照亮这个地下空间了。这是一个大约五六十平米的圆形水泥池子，西周墙壁斑驳，爬满了恶心的苔藓和真菌。我刚刚扳动的那个大阀门就在池壁靠近底部的位置。
而随着水位下降，池子另一侧的景象，让我刚刚稍微放松的心脏再次狠狠收缩！
那里根本不是墙壁！
而是一扇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钢铁闸门！闸门中央，有一个明显的、需要钥匙开启的老式锁孔！
锁孔的样式…和我手里紧紧攥着的那两把黄铜钥匙，一模一样！
那个录音机里的男生说的“门”！是这扇真正的铁门！
“林晚！你怎么样？我们看到门了！”王队长在上面喊，“我们马上下来！”
几个警察正试图往下放救援绳。
但我看着那扇门，看着那个锁孔，一个更疯狂、更强烈的念头抓住了我。
他费尽心机，把我引到这里，用我父母的安危逼我完成那些“仪式”，难道就只是为了把我淹死在一个旧水池里？
不可能。
这扇门后面，一定有他真正想让我看到的东西。关于小婉？关于沈确？关于他自己？或者…关于我为什么被选中的终极答案？
警察下来，一定会强行带我走。那这扇门后面的秘密，可能永远石沉大海。
我必须知道答案。现在就要知道。
趁着警察还在准备下降，我猛地从冰冷的淤泥里爬起来，踉跄着扑到那扇巨大的铁门前。
“林晚！你要干什么！回来！”王队长在上面惊怒地大吼。
我充耳不闻。颤抖着手，拿出那两把几乎一模一样的、挂着“鬼扣”红绳的黄铜钥匙。
哪一把？是哪一把？
锁孔看起来很古老。我尝试着将第一把钥匙进去——插不进去。
换第二把。
钥匙顺利地滑入了锁孔！
我心脏狂跳，用力一拧！
“咔哒。”
一声清脆的、响彻整个地下空间的机械转动声！
巨大的铁门内部，传来链条转动的嘎吱声。紧接着，这扇沉重无比、看似封死的闸门，竟然缓缓地、自动地向内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陈年尘埃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怪异甜香的风，从门缝里吹了出来，扑在我脸上。
门后面，是一片更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林晚！别进去！危险！”王队长的吼声和警察们下降时绳索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速降的警察，又看了一眼那扇通往未知的门。
答案就在里面。
所有的噩梦，或许都能在那里找到源头。
我没有犹豫。
深吸一口那带着怪香的冰冷空气，我侧身，挤进了那条黑暗的缝隙。
就在我整个人没入黑暗的瞬间——
身后的铁闸门，毫无征兆地、猛地重新合拢！
“砰！！！”
沉重的撞击声彻底隔绝了外面警察们的惊呼和喊叫。
最后的光线消失了。
我被完全吞没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里。
只有那个掉在门外淤泥里的录音机，似乎因为震动，又一次卡顿地播放起来，声音被厚重的铁门隔得模糊不清：
“…祝你好…运…”
紧接着，
“刺啦”一声锐响，
仿佛磁带被彻底绞断。
一切，
终于归于真正的、
死一样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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