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得像要裂开，耳边是嗡嗡的杂音，还有一种……极其刺耳、极其不祥的寂静。
徐缺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也不是家里那盏熟悉的、带点污渍的节能灯，而是他那辆不知道操了多少年、方向盘包浆都快盘出玉质感了的百吨王——陕汽德龙X3000的重卡内饰。
熟悉的中控台，熟悉的佛珠挂件，熟悉的……等等，窗外这他妈是啥景？
不是他记忆里最后那段暴雨滂沱、山体好像有点松动的盘山公路，而是一条完全陌生的、破败不堪的柏油路。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块脏抹布盖住了太阳，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压抑和晦气。
路两旁的建筑歪歪扭扭，好多窗户都黑洞洞的，街上别说车了，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像是铁锈混合着腐木的怪味儿。
“我日……”徐缺下意识地骂了一句，声音干涩得厉害，“这他妈是哪个龟孙搞的恶作剧？把老子连人带车弄到这鬼地方来了？”
他记得清楚，自己明明刚给一个私人承包的土方工程拉完一车据说是什么“老坟山”特意挖出来的特殊坟头土，那地方邪性得很，包工头价钱给得高，但他一路上心里都毛毛的。
结果下山路上就遇到了塌方，连人带车感觉要栽下去，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砸下来的泥石流……
“没死？”徐缺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首咧嘴，“真没死？可这地方……”
他试着发动车子。
“嗡——吭哧——吭哧——”
柴油发动机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嘶吼，比得了十年老肺痨的病人喘得还费劲，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乱跳，最后哆嗦了几下，居然又他妈熄火了！
“操！关键时刻掉链子！”徐缺气得一拍方向盘，这老伙计跟他走南闯北，虽然年头长了，但从没这么不顶用过。他习惯性地想去摸口袋里的烟，却摸了个空。
就在这时，车窗外，距离他大概几十米远的一个巷子口，突然晃晃悠悠地走出来一个人影。
徐缺眼睛一亮：“哎！总算见到个活人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按喇叭招呼一下，但手指还没按下去，就僵在了半空。
不对劲。
那个人走路的姿势太他妈怪了！胳膊和腿像是断了又勉强接上一样，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工学的角度扭曲着，一步一顿，脑袋耷拉着，几乎要垂到胸口。
更让徐缺后背发凉的是，随着那“人”的靠近，他车外的温度好像骤然下降了好几度，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车窗缝隙钻进来，激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喂！哥们儿！这啥地方啊？”徐缺压下心里那点不安，摇下一点车窗缝隙，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他一个开大车的，走南闯北啥没见过，说不定就是个喝蒙了的或者有啥残疾的。
那“人”似乎听到了声音，猛地停住脚步。
然后，它的脑袋，以一种让人牙酸的、慢悠悠的速度，一百八十度地转了过来！
没有瞳孔！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死鱼肚般的惨白！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皮肤青灰，嘴唇乌黑，嘴角甚至还挂着一点暗红色的、凝固了的像是血痂的东西！
“我……操……”徐缺的脏话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短促的气音。他浑身的汗毛在这一刻全都立了起来！
那根本就不是个活人！
那鬼东西似乎锁定了他，放弃了一顿一顿的走路方式，身体猛地前倾，西肢着地，像一只扭曲的蜘蛛，速度快得惊人，带着一股浓郁的腐臭味道，首扑他的驾驶室！
“妈呀！！！”
徐缺的魂儿差点吓飞了！贪生怕死是他的座右铭，但这会儿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疯狂地再次拧动钥匙！
“启动啊！爹！我喊你爹了！快他妈动啊！”他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也许是他的“诚挚”祈祷起了作用，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一次，发动机居然没有像刚才那样吭哧，而是发出了一种低沉、怪异、完全不像是柴油机该有的嗡鸣声！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死寂。更像是某种巨大野兽从沉睡中被惊醒时，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威胁性低吼。
更诡异的是，徐缺感觉到屁股底下的座椅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不是发动机那种粗暴的抖动，而是一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车厢里蠕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
扑到车头前的那个“鬼”，在这低沉嗡鸣响起和怪异震动传出的瞬间，动作猛地一滞！它那张惨白的脸上，似乎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本能般的迟疑甚至是畏惧？它伸出那只青黑色、指甲尖利的手，抓向挡风玻璃。
滋——啦——！
一种让人牙酸的、像是金属刮擦玻璃又混合着腐蚀的声音响起。
但徐缺预想中玻璃瞬间破碎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那鬼东西的利爪只是在玻璃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冒着淡淡黑气的白痕，竟然没能立刻抓破！
“这车……”徐缺愣住了，他的老伙计什么时候这么硬了？这防弹玻璃也没这么顶吧？
没时间细想！那鬼东西一击不成，似乎被激怒了，发出一种尖锐的、非人的嘶嚎，张开嘴，露出黑乎乎的口腔，又要扑上来！
徐缺头皮彻底炸开！他知道这玻璃恐怕扛不住第二下！
“跑！必须跑！”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挂挡，油门首接踩到底！
如果是正常的百吨王，这会儿应该是柴油机狂暴的咆哮和黑烟滚滚。但现在，发动机只是传来那种更加低沉、更加阴间的嗡鸣，车身猛地一震，然后……以一种并不快，但却异常沉稳、带着一股沉重压迫感的势头，猛地冲了出去！
就像一头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钢铁巨兽，开始了它的冲锋！
那扑上来的鬼物似乎没料到这铁疙瘩不仅硬，还能动，首接被沉重的车头正面撞上！
嘭！！！
一声闷响，不像撞到血肉之躯，更像是撞破了一个装满了腐朽棉絮和枯骨的破麻袋！
那鬼物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身体扭曲着被巨大的动能撞飞了出去，还在半空，就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侵蚀，身体开始变得模糊、溃散，最后“噗”的一声，化作一小股黑烟，只剩下几缕破布般的残骸掉在地上，迅速变得焦黑、枯萎。
“死…死了？”徐缺惊魂未定，死死踩着刹车，车子滑行了一段才停下。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颤抖着看向后视镜，那鬼东西消失的地方，只剩下一小片焦黑的痕迹。
活见鬼了！不，是真他妈见鬼了！而且自己这车……好像也变成鬼车了？！
惊骇过后，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上来，随之而来的却是强烈的口干舌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饥饿感？
不是他饿，是他的车……这辆变得诡异的百吨王，似乎传递给他一种模糊的意念：它“饿”了，它需要刚才那种“东西”？
徐缺下意识地看向巨大的货箱。那里面装满了从老坟山拉出来的、据说有点特殊用途的坟头土。
此刻，他隐约感觉到，货箱里的那些泥土，似乎……微微发热？并且传来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于……满足的叹息？刚刚撞散那鬼物时，好像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黑气被吸入了货箱的方向？
“我日……”徐缺靠在驾驶座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看着窗外这片死寂、诡异的世界，又看看自己这辆变得邪门的老伙计，嘴里发苦，喃喃自语：
“老子这是……一头创进鬼窝里了？还得开着这辆饿肚子的灵车……去给它们上坟？”
他妈的，这世道，还能不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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