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楼二层的书房，一扇特制的单向玻璃将窗外庭院的景象映照得一清二楚，内里的一切却被深色的光影完美隐匿。
隔着这样远的距离，老爷子依然能感受到那股自他孙子身上散开的，令人心悸的沉冷气场。
那是一种无声的对峙，不动声色的交锋。
饶是隔着一层看不透的玻璃，蒋老爷子心中仍是一凛，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一刻他才知道这个他曾以为最省心孙子，早己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不或许他从未真正掌控过他。
过去那些年，他总觉得庭洲好拿捏，因为他从小就表现出超乎年龄的自律与冷静，从不惹是生非，永远是同辈中最耀眼夺目的那一个。
他将这份自律当成了顺从，却忘了一个小小年纪就能将自身情绪与欲望控制到极致的人，其心性该有多么深沉可怕。
那不是省心，那是深不见底的城府。
老爷子叹了口气，拐杖在名贵的地毯上轻轻一点。
事到如今，想这些己毫无意义。
这两年他也算是看出来了，二房三房那几个孙辈，加起来也扶不起蒋氏这面大旗。
浮华虚荣，眼高手低，没一个能扛事。
偌大的家业，若想在他闭眼后不被蚕食殆尽，终究还是要交到蒋庭洲手上。
也罢，一个女人和孙子比，他还是知道选哪个的。
他这么想着，在旁边候着的佣人搀扶下，转身下了楼。
舒窈跟着蒋庭洲进了主楼，原本还算热闹的气氛一下就冷了下来。
坐在沙发主位上的是二房的人，是二叔的妻子，也是蒋庭洲名义上的二婶，她目光一下就落到了舒窈身上。
她从头到脚地打量着舒窈身上那件羊绒大衣，心里暗自嗤笑。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这种场合，竟然穿得如此素净，既没有珠宝点缀，也不见大牌的Logo，可当她的视线触及舒窈坦然回望过来的眼神时，那份优越感却莫名地卡在了喉咙。
面对大家的审视，一个小姑娘竟然丝毫不怯。
“庭洲，窈窈，来了。”
蒋庭洲的母亲林文静看到儿子和儿媳妇来了，自然地拉过舒窈的手，将她引到老爷子面前。
蒋老爷子己经坐在了主位那张雕花繁复的太师椅上，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爷爷。”蒋庭洲微微颔首，声音平淡。
舒窈也跟着欠了欠身，温和恭敬的开口：“爷爷，您好，初次登门，我和庭洲准备了一份薄礼，希望您喜欢。”
她说着将手中的礼盒递上，旁边的佣人在蒋庭洲的冷冷的目光下赶紧接了下来递给老爷子。
老爷子的视线落在舒窈脸上，停留了数秒，才缓缓开口，“听说你是徐克明的徒弟？”
“是，徐老是我的恩师。”舒窈不卑不亢地回答。
“嗯，他倒是清贵。”老爷子意有所指，“就是辛苦，不怎么赚钱。”
话音一落，客厅里二房三房几位女眷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唇边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是老爷子在说蒋家跟她有云泥之别吧。
舒窈脸上笑意未减分毫：“能追随老师学习，做自己喜欢的事，对我来说，这份收获远比金钱更珍贵。”
老爷子倒是没想到这个小丫头也是个心思深沉的，这说话还滴水不漏。
他还想说什么，就看到了自家孙子的眼神，那样子好像是自己要再为难人，他立刻就带人离开，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他摆了摆手，沉声道：“都别站着了，开饭吧。”
家宴设了两桌，主桌自然是老爷子和一众长辈，以及各房最受宠的子孙。
往年只要蒋庭洲在家，老爷子左手边的位置雷打不动是他的。
这不仅是一个座位，更是家族继承权的宣告。
他离京这几年，这个位置自然就成了二房三房的。
今年蒋庭洲回来了，但谁都知道，他是为了一个女人，忤逆了老爷子好几年。
二叔贺三叔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用眼色示意自己的儿子。
二房的长孙心领神会，立刻快步上前，带着讨好的笑容，就想在老爷子左边的位置坐下。
“爷爷，我挨着您坐，给您多夹点爱吃的菜。”
蒋庭洲牵着舒窈，不紧不慢地走向另一桌，似乎对主桌的权力游戏毫无兴趣，那份从容淡定，反倒让二房的刻意钻营显得有几分可笑。
然而二房的椅子还没坐热，就听“咚”的一声闷响。
是老爷子的拐杖重重地顿在了地上。
“没有规矩！”老人一声怒喝，震得满堂皆静，“这个位置，是你能坐的？”
二房所有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老爷子凌厉的目光越过众人，最终落在蒋庭洲身上，“庭洲，”他朝人招了招手，“过来。”
蒋老太太，也就是二房三房的亲奶奶，连忙打圆场，拉了拉自己孙子的衣袖，又对着蒋庭洲亲切地笑：“庭洲，快来，你这孩子，去临城这么些年，总算回来了，赶紧过来陪陪你爷爷。”
蒋庭洲闻言，唇角溢出一抹玩味的笑。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牵起舒窈的手，在二房三房众人嫉妒又屈辱的目光注视下，坦然地大摇大摆地朝着主桌走去。
在经过二叔和三叔身边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那双深邃的眼眸轻飘飘地扫了过去。
那眼神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明晃晃的挑衅，仿佛在说：我走了这么些年，把位置给你们腾出来了，可惜你们的儿子还是坐不稳。
你们也真是没用啊！！！
蒋二叔和三叔气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快咬碎了，可在老爷子跟前，脸上还得挤出僵硬的笑容。
真的好气啊，偏偏又无可奈何，更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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