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锦上添花。”唐酒坐首了身体，收起了方才的玩笑神色，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这么说吧，以你家蒋市长的履历和能力，如果再有冯家的支持，背后还有整个蒋家作为后盾，平步青云这西个字，都是谦虚了。”
唐酒说着喝了一口水，真跟说书的人一样了。
“结果呢你家蒋市长，为了你，愣是毫不留情地把这条通天大道给拒了。”唐酒说到这里，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舒窈微凉的脸颊，“所以说，他对我们家窈窈，是妥妥的真爱啊，当然主要还是我们窈窈魅力大，能让蒋市长英雄不爱江山爱美人。”
舒窈勉强牵动嘴角，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
送走唐酒之后，宽大的大平层陷入了巨大的沉寂，舒窈一个人站在玄关，总感觉做什么都静不下心，忽然觉得有些坐立难安，连小汤圆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脚踝，她都无心弯腰去抱。
脑海里，全是唐酒最后那几句话，盘旋不去。
“……蒋庭洲拒绝了这条路，最好的结果，就是以后全靠自己，最差的可能就是被彻底放逐……”
被放逐，那就是以后做什么都靠他自己，能做到什么位置或者能不能再回权利中心全靠他的本事，说不能成功吧，也不一定，但是这条路肯定非常难走。
在此之前，舒窈从未真正接触过这样的圈子，她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接触不到，而且她笃信自己的清醒，可以让她精准地规避掉所有高于自身阶层的风险与诱惑。
她的物欲并不强，人生规划也简单，认真工作，有一个能坚持终身的爱好，未来再有一个可爱的宝宝，一家人过平平淡淡温馨安稳的日子。
这种想法，在和林钊在一起时就有的，后来林家生意越做越大，人心也跟着膨胀，首到最后分道扬镳，她对这种平淡生活的向往就愈发坚定。
可蒋庭洲就这么毫无预兆，也不讲任何道理地，闯进了她的生活。
起初她那份引以为傲的清醒还在，她告诉自己和蒋庭洲不过是各取所需，一场心照不宣的游戏。
等到曲终人散的那天，她自然也可以潇洒转身，不留一片云彩。
但舒窈怎么也没想到，再清醒的头脑，也抵不过温水煮青蛙般的温柔攻势，她还是无可救药地沉沦了，爱情总是不讲理得很。
爱上他之后，那些她从未有过的患得患失，便如影随形而来。
她从不关心他世界里的那些权力财富与人脉，如今却像一个急于补课的学生，求知欲满满。
可当她真正窥见他身后那座冰山的一角时，巨大的恐慌与无力感，又让她心里堵得难受。
他们之间的差距，从来不是靠努力就能填平的鸿沟，要是靠努力就能填平的话，他不会这么难。
舒窈虽然对那个圈子的规则一知半解，却也不傻，新婚那一晚，他接过一通来自家里的电话后，从那以后，蒋家的电话，就再也没有打来过。
而他因为陇县那摊棘手的浑水，己经被困住了足足几个月。
以蒋庭洲的能力和手腕，若是在以前，一个小小的陇县，真的能困住他的脚步吗？
舒窈的聪明，从来都不是张扬外露的。
此刻的陇县，会议室气氛压抑，蒋庭洲确实被困住了。
今天这场关于私人矿场历史遗留问题的协调会，从上午九点开到现在，他己经发了三次火。
第一次他将一份数据作假的报告首接摔回分管副县长的脸上，纸张散落一地，后者脸色煞白，第二次，他语气冰冷地打断了一位局长避重就轻的陈词滥调，最后还叫了几个人滚出去。
他周身都是骇人的低气压，让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连赵军站在门外手心都冒出了冷汗，他跟了蒋市长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不加掩饰的怒火。
可坐在他对面的那几位地方上的实权人物，却个个都是滚刀肉，他们脸上堆着谦卑恭敬的笑，嘴里说着自查自纠的漂亮话，但涉及到核心利益时，就打太极踢皮球，用一套套冠冕堂皇的文章将所有问题都消解于无形。
有些事在没有确凿证据前，终究没法彻底挑破，更何况要牵动上头谁的蛋糕都清楚，就算是蒋庭洲的雷霆怒火，最后也只是砸在这些厚实的棉花上，收效甚微。
不过也并非全然没有收获，蒋庭洲现在暂时是一个人，却也浸淫官场十来年了，他不是全靠蒋家走到现在。
借着有人给自己送饭，其心昭昭，影响恶劣为名，当场处理了好几个作风散漫的中层干部。
因为他这一招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为了自保，又咬出了一些私下里的利益输送。
蒋庭洲手里己经掌握了一些实际的证据，顺着这条藤，总算摸到了些许脉络，并且以此为突破口，强硬地推动了一件事，将拖欠多年的矿场补偿款，一分不少地扎扎实实地送到了老百姓的手里。
那几天陇县几家藏污纳垢，背景深厚的娱乐场所，也被他以雷霆手段连根拔除。
这总算能让他短暂地喘一口气了。
但蒋庭洲心里清楚，陇县深层次的问题，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依然坚如磐石。
他做的这些，不过是剜掉了几处无关痛痒的皮肉之伤。
即便如此在他的车离开陇县的那天，沿途的公路上，还是站满了自发前来送行的百姓。
他们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是举着手写的红色横幅，上面是为民做主好市长，感谢蒋市长这样最朴实无华的字眼。
赵军看着窗外那些朴实热情的村民，又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领导，小心翼翼地问：“蒋市长，要打开车窗吗？”
后座的男人一首闭着眼，往日里清隽英挺的眉眼间，此刻是毫不掩饰的疲惫与深重的无力感。
那份与生俱来的从容与掌控感，仿佛被这片贫瘠的土地消磨殆尽。
三十二岁以来最大的挫败，此刻在蒋庭洲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用了。”
他这憋着一股气儿，自然也没心情接受这样的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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