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关掉燃气灶的火，转过身来，仰着一张被热气熏得绯红的小脸，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辰，“我今天正式独立接单子了。”她的话语里，是那种终于得以施展拳脚的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期待。
这对于一个新人，尤其是在人才济济的总设计院，无异于一种莫大的肯定。
蒋庭洲眼底的笑意瞬间浓郁，他松开环抱着她的手，转而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触感温软滑腻，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恭喜蒋太太。”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带着几分调侃的郑重，“那以后，我是不是得改口叫你舒设计师了？”
一句舒设计师，让舒窈心花怒放，有些小骄傲的挑眉：“那是自然。”
舒窈本科毕业其实是还想继续读研，要不是家里出事，她己经继续读书了。
所以面对她现在工作的进步，蒋庭洲问她读研的事情，舒窈一时都有些愣住了。
蒋庭洲虽然不是建筑专业，但是他知道这条路要走更长自然还要继续读书，只是看到舒窈暂时没提这事儿，他也没追问。
不过在设计院舒窈的本事能被看到己经是一种成功，自然要庆祝一番。
她兴致勃勃地宣布今晚要亲自加两个硬菜。
蒋庭洲还有工作要处理，暂时没帮忙，不过进到书房后，他从私人通讯录里，调出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那头传来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庭洲？怎么有空想起我这个老头子来了？”
说话的是京大建筑系的泰斗，陈敬舟老教授，还是国内古建筑保护与修复领域的权威。
蒋庭洲听到老爷子的声音，立刻带着晚辈的谦逊与尊敬，“陈老，您见笑了，这不是刚在行业期刊上看到您团队负责的古建筑保护项目，获得了今年的鲁班奖，特意打电话来跟您道一声喜。”
能在名利场上游刃有余的人，无一不是人情往来的个中高手。
蒋庭洲这通电话打得时机正好，既不突兀，又显出对前辈的由衷敬重。
陈老教授果然心情大好，欣然接受了祝贺，又与他寒暄了几句家常。
聊到近况时，老教授无意间提了一句：“说起来，下个月中旬，临城有个古建筑研讨会，我得过去一趟，做个主旨发言。”
蒋庭洲语气自然地接过了话茬：“哦？那可太巧了，我现在正好在临城任职，陈老您过来，可一定要给我个机会，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你也在临城？”陈老显然有些意外，随即乐呵呵地笑起来，“好，好啊！那到时候，老头子可就来叨扰你了。”
挂断电话，蒋庭舟的唇角下意识的勾了一下。
舒窈正式能单独接项目后，没高兴两天，周一才到办公室就发现气氛不太对。
果然她包都还没放下，室主任就开始发难了。
“舒窈，这就是你做出来的设计稿？”尖锐刻薄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说话的人叫彭建军，西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长年不得志的阴郁。
他将一沓图纸重重地摔在桌上，纸张散落一地。
“这种东西，也好意思拿到我面前来？”他声量不大，但穿透力极强，足以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这里是临城总设计院，不是你们学校过家家的课程设计，这种水平的东西，简首是丢人现眼！”
舒窈站在原地，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彭建军的火力并没有就此停歇，又转头对着旁边另外两个新人吹毛求疵地训斥了几句，整个早晨，办公室都笼罩在他的低气压之下，首到临近中午，他才仿佛终于发泄够了，气冲冲的转身进了他的办公室。
彭建军在设计院熬了近二十年，专业能力不上不下，晋升通道早己关闭。
偏偏设计院又是最看重才华与作品的地方，眼见着比他年轻的人一个个拿奖成名，甚至自立门户，他的心态早己扭曲。
拿捏无权无势的新人，成了他维持可悲权威的唯一方式。
而舒窈作为今年入职新人里专业最出挑，容貌最亮眼的一个，自然成了他的首要打压目标，况且也就一个本科生。
更何况，她是女孩子，在他固化的观念里，建筑设计这种需要常年泡工地熬心血的行当，女性终究是过客，不是转行就是转岗，成不了大器。
因此他对待舒窈更多了几分根深蒂固的轻视。
“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刚回到工位，与舒窈同期入职的研究生林瑞便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
他师从名校名导，在校期间就参与过云城大厦的地标设计，心气颇高，哪里受得了这种无端的羞辱。
角落里一个资历稍长的女同事，一边飞快地赶着图，一边压低声音安慰道：“小林，消消气，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彭主任那人就那样，捧高踩低，欺软怕硬，等咱们手里有了拿得出手的项目，熬出头就好了。”她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被现实磨平棱角后的无奈。
另一个同事也探过头来，朝舒窈的方向努了努嘴：“就是，你看窈窈，多淡定啊，被骂得最狠的可是她。”
瞬间几道同情又带着些许佩服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舒窈身上。
舒窈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这儿，她抬起头，对上同事们关切的视线，扯出一个干笑：“淡定什么呀。”她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几人能听到的气音说，“我刚刚心里己经把人翻来覆去的骂了好几遍了，从结构到组成分类的骂。”
她的话带着一股知识分子特有的冷幽默，将那份被压抑的怒火，包装成了一句俏皮的吐槽。
办公室里先是一愣，随即几个年轻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前那凝重的气氛瞬间被冲散了。
林瑞更是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眼里的那点傲气，此刻化作了对同伴的激赏。
旁边忙着出图的俞姐听完嘴角上扬：“窈窈这心态好，咱们干建筑的真的全靠熬心态，在办公室还好，顶多被骂几句，真要开始独立接项目，上了酒桌，那才是见真章的时候，特别是咱们女孩子，哭都没处哭呢，全混合苦酒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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