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点完物资,笔尖在笔记本上落下最后一个句号时,墨痕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一小圈,一种奇异的平静便像潮水般漫过心头,短暂地降临了。阁楼里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在姨婆那方绣牡丹的蓝色绸缎上的轻响 —— 每一粒灰尘落下,都在绸缎表面留下细微的印记,又很快被下一粒覆盖,像时间在无声地堆积。窗外的风掠过窗口垂吊的罐头串,铁皮与铁皮碰撞,只发出细碎的 “叮当” 声,不再像之前那样让她心跳加速、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砍刀。
她将笔记本轻轻合上,封面上 “非遗文化展筹备记录” 的蓝色字样在微光中泛着淡影,里面夹着的糖画竹签硌了手心一下,才让她从这份平静中回过神。尽管笔记本里的数字像一道道浅痕,用铅笔写就的 “压缩饼干 17 块”“瓶装水 22 升”,每一个数字都在昭示着前路不足二十天的生存时限,但至少在此刻,西面坚固的 “井” 字木门泛着老松木的冷光,门板缝隙里嵌着的景泰蓝碎瓷片闪着细弱的锋芒;堆叠整齐的沙土袋压着青砖,袋口的粗绳系着她打的平安结;分类藏好的物资在储物间、衣柜里各归其位,连空气里都飘着一种 “有序” 的气息 —— 这为她争取到了一段末世以来从未有过的喘息之机。不是绝对的安全,只是暂时不用在废墟中奔逃,不用在黑暗里屏住呼吸听着变异者的嚎叫倒计时,不用在找到半块发霉的面包时还要警惕周围的动静。
她为自己制定了近乎严苛的配给计划,像外婆当年在老城区的小屋里打理家务时,用红笔在账本上记录每一笔开支那样认真。每天清晨,天刚泛出淡青色,第一缕微光还没透过观察缝隙照进来,她就会从枕头边摸出那本笔记本,指尖先在封面上两下 —— 仿佛在与过去那个筹备非遗展的自己告别,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然后她捏起那半截铅笔,铅笔芯己经有些钝,是她用小刀削了又削留下的,在笔记本上当天的日期上用力划去,铅笔尖在纸页上留下清晰的划痕,边缘还带着细微的纸毛,像在为生存倒计时盖下一枚沉重的印章。
当日的份额会被她工工整整地写在页边空白处,字迹比清点物资时更用力:“压缩饼干 2 块(早 1 块,晚 1 块,中午若胃里空得发慌,就掰半块,剩下半块放回衣柜抽屉)”“大米 1 勺(用姨婆的铜制小勺子量,刚好铺满勺底,不多不少,熬成稀粥,能喝两碗)”。水则严格按 “五口” 分配,她甚至会在心里默数:清晨醒来,先倒出一口水漱口,水在口腔里转两圈再咽下,滋润一夜干燥的喉咙;早餐吃压缩饼干时,配一口水,让饼干在嘴里充分泡软,既省力气咀嚼,也能减少对喉咙的摩擦;午餐若是喝稀粥,就少喝一口水,留着下午渴了再喝;晚餐后必喝一口水,清理口腔里的食物残渣;睡前最后一口水,要含在嘴里慢慢咽,让感能延续到睡着。每一口水都像液态的黄金,她从不敢大口吞咽,生怕浪费哪怕一滴。
只有在两种情况下,她才会奖励自己半罐罐头 —— 这是末世里难得的 “奢侈”。一种是伤口疼得厉害,比如膝盖的旧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或是脚底的新伤被磨破时,她会吃下半片止痛片,再配半罐罐头补充体力;另一种是完成一次重要的防御加固,比如重新捆紧松动的沙土袋绳结,或是检查完所有窗口的罐头串确保没有松动后,她会把这当成 “完成任务的奖励”。
打开罐头时,她的动作比拆非遗展的包装还要小心。她会先找一块干净的碎布,擦一擦罐头表面的灰尘,然后掏出多功能刀,打开开瓶器的卡扣,将金属钩牢牢卡在罐口的凹槽里,小心翼翼地沿着罐口慢慢转。金属摩擦的 “刺啦” 声在寂静的阁楼里格外清晰,像在开启一份珍贵的礼物,每转一圈,她都会停下来喘口气,生怕用力过猛让罐头盖变形,划伤手指。
若是那罐能看清 “红烧肉” 字样的铁皮罐头,她会把罐头放在姨婆的铜制小碟里,用刀尖将肉切成均匀的小块 —— 每块只有指甲盖大小,然后用刀尖叉起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嚼,至少嚼二十下,让油脂的香味在口腔里充分散开,连牙缝里都要沾满肉香,才舍得咽下;若是玻璃罐里的橘子罐头,她会先把罐头放在阴凉处晾一会儿,让糖水不那么凉,然后用勺子将果肉分成三份,用干净的塑料袋装好两份,放进储物间的架子上,只留下一份慢慢吃。橘瓣上的糖水会顺着勺子滴在手心,她会立刻抬起手,用舌头舔干净,连指缝里残留的甜味都不放过 —— 这甜味像极了李伯当年给她画的糖画,入口即化的甜,是末世里少有的能让她想起 “美好” 的味道。
雨水则被她严格限定在 “非饮用” 用途里,像遵守一份不容打破的规则。她会用姨婆留下的旧搪瓷盆接雨水 —— 那盆是浅蓝色的,边缘有一处小小的磕碰,是姨婆当年不小心摔的,盆底还印着 “为人民服务” 的红色字样。每天早上,她倒出半盆雨水,先用来擦拭脸和手,布巾在脸上轻轻蹭过,能带走一夜的疲惫和灰尘;晚上则用雨水清洁消防斧和砍刀的刃口,她会撕一小块干净的碎布,蘸着雨水,从刀刃根部向刀尖方向一点一点擦,连斧刃缝隙里的灰尘都不放过,擦完后再用磨刀石轻轻磨两下,让刀刃始终保持着冷冽的光,像随时准备迎接战斗。
有一次,她取雨水时不小心手滑,搪瓷盆晃了一下,雨水溅到了旁边的压缩饼干包装袋上,虽然只是湿了一小块,她却懊恼了半天,蹲在地上用干布擦了又擦,首到包装袋表面变干才放心。从那以后,每次取雨水,她都会在搪瓷盆旁边放一块干布,还会在盆底下垫上姨婆的旧棉布,双重保险,防止雨水再溅到旁边的物资上。这种近乎偏执的自我约束,不是死板,而是她对抗末世混乱的最后秩序,是她在失控的世界里,唯一能牢牢抓住的 “确定感”—— 至少在物资分配这件事上,她能自己做主,能掌控节奏。
有时,她会搬来一张小板凳 —— 凳子是从废弃公寓里拆来的,凳面有些朽坏,她用铁丝加固了西条腿,才敢放心坐。她坐在被木板加固的窗边,透过那道两指宽的观察缝隙向外望去,眼睛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外面的景象。楼下的背街小巷依旧死寂,青石板路上落满了碎玻璃和枯黄的落叶,玻璃反射着灰蒙蒙的天光,像撒了一地的碎镜子;偶尔有一只瘦骨嶙峋的变异猫从巷口走过,猫的毛发脱落了大半,露出里面的皮肤,爪子踩在玻璃上,发出 “咯吱、咯吱” 的轻响,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猫却毫不在意,很快就消失在拐角的废墟后。
远处的金融区高楼轮廓扭曲,有一栋楼的顶层还在冒着淡淡的黑烟,黑烟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慢慢散开,像一块融化的墨渍,将原本就昏暗的天空染得更暗。偶尔会传来模糊的嚎叫,声音忽远忽近,分不清是变异者的嘶吼,还是绝望的幸存者在求救,这些声音像一道道无形的警戒线,提醒着她外部世界的残酷,也让她更加珍惜阁楼里的平静。
但在这里,在这不足二十平米的阁楼内,时间仿佛凝固了。她可以坐在红木衣柜前,衣柜门上的 “缠枝莲” 雕花在微光中若隐若现,用姨婆留下的铜锤和磨刀石,把消防斧的刃口磨得更亮 —— 磨石上的水槽里积着前一天的雨水,磨下来的铁屑在水里泛着细小的银光,像撒了一把碎星星;她可以从铜制针线盒里拿出针线,针线盒上的 “吉祥” 二字被磨得发亮,线是从姨婆的旧棉袄上拆下来的蓝色棉线,有些地方己经褪色,却依旧结实,她用手指捏着针,眯着眼睛,一针一线地缝补被铁丝划破的裤腿,针脚歪歪扭扭,像小孩子画的线条,却能把破洞牢牢缝住,让裤子还能再穿一段时间;她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靠在沙土袋上,沙土袋传来温暖的触感,闭上眼睛听自己平稳的呼吸声,感受胸口贴着的糖画竹签 —— 竹尖的糖浆硬壳硌着皮肤,带着一丝细微的痛感,像李伯在耳边提醒她 “别放松,别沉溺”。
只是这份 “无忧” 太像肥皂泡,表面光滑透亮,能映出她此刻平静的模样,底下却藏着一触即破的脆弱。每天晚上睡前,她都会进行一次简短的物资清点:打开红木衣柜的抽屉,数一遍压缩饼干的数量,确认少了两块;看一眼储物间的矿泉水瓶,又空了一个,她会把空瓶拧好盖子,整齐地放在储物间的角落,想着以后或许能用来装过滤后的雨水;再检查一遍罐头的排列,发现比早上少了一列,是中午奖励自己吃了半罐橘子罐头。她还会把饼干的包装袋叠得整整齐齐,塞进衣兜 —— 这些包装袋虽然薄,却很结实,说不定以后能用来垫在鞋底,减少鞋底与地面的摩擦,让鞋子能穿得更久一点。
防御检查也是每晚的必修课:她会走到窗口,轻轻晃动罐头串,听有没有松动的声响,若是某一个罐头碰撞的声音变轻,就说明绳子可能松了,她会重新系紧;然后她会摸一摸门口的沙土袋绳结,看有没有被老鼠咬过的痕迹 —— 阁楼里偶尔会有小老鼠跑过,她怕老鼠咬破沙袋,让沙土漏出来;最后,她会故意推一下加固的木门,感受门板传来的厚重感,确认没有被撬动的痕迹,门后的金属插销也牢牢插在锁扣里,才敢放心回到床边。
窗外的威胁从未真正远离,像潜伏在暗处的野兽,随时可能扑上来。有一次,她在窗边观察时,看到两个背着黑色背包的幸存者从小巷尽头走来,他们手里拿着钢管,钢管上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应该是刚经历过战斗。两人的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建筑,脚步放得很轻,其中一个人还抬头看了看阁楼的方向 —— 他的目光刚好对着观察缝隙,梦雅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立刻缩回身体,躲在沙土袋后面,连呼吸都刻意放慢,手心渗出的冷汗浸湿了握着的砍刀刀柄。首到楼下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敢再次探出头,确认小巷里空无一人,才松了一口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还有一次,深夜里,她正处于浅眠状态,突然被一阵 “哐当” 声惊醒,声音很近,像是就在楼下。她瞬间睁开眼睛,手立刻握住身边的砍刀,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 她以为是有人碰到了窗口的罐头串,或是有人在撬动楼下的门。过了几分钟,她才听到一阵狗叫,接着是垃圾桶被撞翻的 “哗啦” 声,她悄悄凑到观察缝隙前,借着月光看到一只流浪狗在楼下翻找食物,撞翻了废弃的垃圾桶。虚惊一场,可她却再也睡不着了,握着砍刀坐在床边,首到天亮。这些意外像针一样,一次次刺破她暂时的平静,提醒她 “无忧” 只是暂时的假象,危险从未真正离开。
短暂的休整不是为了沉溺在这份虚假的平静里,而是为了积蓄力量,为下一次的生存之战做准备。她清楚地知道,阁楼的墙壁再厚,也挡不住物资耗尽的那天;沙土袋再结实,也抵不过成群的变异者或装备精良的幸存者;观察缝隙再隐蔽,也总有被发现的可能。她开始在笔记本的空白页上规划未来的搜寻路线,笔尖在纸页上划过,留下一道道计划的痕迹:
“路线一:惠民超市废墟。位置在和平里小区往东两公里,之前路过时看到超市西半部分塌了,东半部分应该还能进入,食品区在二楼,说不定还有未被搜刮的方便面、罐头,甚至是密封的面包。风险:可能有变异者在里面筑巢,楼梯也可能不稳。”
“路线二:老城区为民农场。在小区往南三公里,之前听外婆说过,农场里种着蔬菜、玉米,还有一个小仓库放着种子和农具。末世后,说不定还有能食用的蔬菜根茎,甚至能找到种子,在阁楼的窗台种点简单的蔬菜,实现‘自给自足’。风险:农场开阔,容易被变异者发现,仓库可能被其他幸存者盯上。”
“路线三:城西仓库。在小区往西五公里,离得最远,之前听王老板说过,那里是政府的应急物资仓库,储存过大量的粮食、水、药品。但风险也最大,路途远,要经过主干道,可能遇到更多变异者和幸存者,仓库也可能早就被洗劫一空。”
她望着天际线下扭曲的城市轮廓,手指在笔记本上轻轻敲着,目光从最初的平静逐渐变得锐利,像磨亮的砍刀刃口,闪烁着坚定的光。手指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糖画竹签,竹尖的糖浆硬壳己经被体温焐得有些软,不再像之前那样硌得慌。她想起李伯当年教她画糖画时说过的话:“熬糖的时候要歇火,不然糖会焦;走路的时候要歇脚,不然会累倒,歇脚不是偷懒,是为了走更远的路。” 此刻她终于明白,这段 “暂时无忧” 的日子,不是让她逃避现实的港湾,而是让她养精蓄锐的战场,是她为下一次搜寻补给积蓄体力和勇气的缓冲期。
窗台上的仙人掌又长高了一点,之前冒出的新芽己经长到了两厘米,泛着鲜嫩的绿色,在昏暗的阁楼里格外显眼,像一点跳动的希望。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新芽,触感柔软却带着韧性,像握着一颗小小的、顽强的生命。这座堡垒提供的安全是有时限的,就像仙人掌需要水和阳光才能生长,她也需要稳定、可持续的补给来源才能活下去。否则,眼前的平静不过是延缓了绝望的到来,她亲手建造的堡垒,终将变成困住自己的牢笼,等物资耗尽的那天,这里就会成为她的坟墓。
夜幕降临时,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只有远处偶尔闪过的火光能照亮一点天空。她从红木衣柜的抽屉里拿出最后一块压缩饼干,饼干包装袋己经有些变形,她小心翼翼地撕开,将饼干掰成两半,一半放进嘴里慢慢嚼,饼干的碎屑落在嘴角,她用舌头舔了舔,咽进肚子里;另一半则重新包好,放回抽屉里,留着明天早上吃。窗外的变异者嚎叫依旧清晰,声音比白天更凄厉,却不再让她感到恐惧,反而让她的眼神更坚定 —— 她知道,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主动出击,才能找到活下去的希望。
她握紧身边的砍刀,刀柄上的平安结硌着掌心,带来一丝熟悉的触感,像一份无声的承诺 —— 对外婆的承诺,要好好活下去,不辜负她的期望;对姨婆的承诺,要守护好这座阁楼,守护好她留下的东西;更是对自己的承诺,要在末世里顽强地生存,不被困难打倒。暂时的无忧过后,是更艰难的生存之战,但她己经准备好了,准备好了迎接未知的危险,准备好了去废墟中寻找新的补给,准备好了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开辟一条活下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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